“哈哈哈,刺史爽快之人!”元白以茶代酒,敬了李思贞一杯。
“至于这个。”李思贞将两枚火云玄鹰令牌推至案前,道:“是在锦堂兄到沙州之后,我才从其口中确认的。”
元白看了一眼天光墟令牌,又看了看翟锦堂,摇头道:“此局我倒是没看明白。刺史是何时察觉沙州异样的?”
李思贞叹了口气道:“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早。大约是从陇右道文书上奏久不得批示,陛下闭宫修养宠幸奸佞之时。”
元白心中一凛,此人竟未雨绸缪到这地步了!
李思贞品了一口茶,道:“沙州是商道要塞,又是西域重要的兵源地和军粮负担地,李某考虑的自然要比其他州要长远些。自陛下染疾的消息传出来,我每日都在计划如何面对将来或许会发生的朝堂政变,乃至兵变。”
“这半年里我借兴水利之事,时常到豆卢军营偷偷练兵,并向各个方向派去暗线搜集情报。直到八月中凌大郎的到来,我紧张的发现陛下病重已然成为事实,朝廷风云变幻迫在眉睫。恰巧此时,沙州城出现了逃兵袭击司刑寺官员,后来沙州附近出现的逃兵和流民越来越多,我努力搜集情报,发现吐蕃似有动作。”
“前些日子凌大郎竟然在千佛洞发现了一处暗藏颇深的地下工坊,我愤恨无比的同时,确认沙州已经正式卷入这场斗争。既然沙州地处要塞,各处线索又都集中于沙州,李某便斗胆用这座城做了个棋盘。”
元白瞥了一眼翟锦堂,道:“于是你们就演了这出戏。”
李思贞点点头,道:“我故意让锦堂兄激起官民矛盾,让暗处的敌人放松警惕。只要他们有所动作,李某便能出其不意将其制服。然而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这个计划,我于内州从未见过此瘟疫,只能照搬前人的经验。也多亏苏小郎君见多识广,告知病源和传播途径,这场瘟疫才能及时制止。既然疫病打乱计划已成事实,李某只能见招拆招,让现实来得更惨烈些,将沙州变成一座死城。敌人在暗我在明,这么一搅,我想总有人会上钩的。”
元白倒吸一口凉气,短短时间内计划变通的如此之快,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翟锦堂缓缓道:“当年苏大将军行军西域,走的就是北道入天山。翟某曾在伊州任职,在军中老档案中见过这个图案,这才与怀远确认了苏小郎君的身份。”
元白拢了拢披袄,笑着道:“然后呢,几位是来与我叙旧的,还是冲着苏家的金书铁券来的?”
李思贞舀茶的动作一滞,随即一脸严肃道:“苏小郎君莫要误会,此次邀你前来,是借兴龙寺一用。”
“。。。”
瘟疫(六)
瘟疫消息一经传出,瓜沙二州的驿道就紧急关闭。
当瓜州刺史张伯献收到急报后,更是连夜封锁了玉门关以西地界,任何从西道来的人,不管官商农,一律不得过境,唯恐惹疫上身。
这道命令,彻底将沙州孤闭在外。
这让沙州城里的富商们开始坐不住了。
以翟,曹为首的两家大户,纷纷开始开仓援城,向官府和军队表达忠心,以谋求一张通牒去往伊州避难。成车的金银财宝被送到衙署,将府库堆了个满堂彩。府库不够放,就直接堆砌在衙署院中,由于太过惹眼,这消息传到了沙州城百姓的耳中。
沙州富人贿赂官府,刺史携军队富商准备弃城,穷人就要被抛尸在城内了。
此番言论被传得满天飞。
被闭足在家的沙州百姓惶惶不安,他们害怕被抛弃在这里然后染病死掉,于是纷纷将家中的铁器摆在门口,以防军队真的将他们灭口。
病坊的气氛也逐渐由和谐变得诡异起来。
轻症的病人开始对重症病人有了敌意,时不时要求兵士将他们快些赶走,赶到哪里都好,不要连累自己。
鸡鸣寺白日里时常闹口角,夜里黑羽鸮也来得越来越频繁,哀鸣般的叫声让大家的情绪几近崩溃。
天老爷也不配合,断断续续的大雪把地面覆盖了半尺厚。甘泉河面开始结冰,天地间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障,将沙州逐渐隐没。
暴发点就在一个寂静的清晨。
鸡鸣寺。
一个安姓胡商实在是受不了这压抑肃杀的氛围,在兵士送药时,趁其不备抢了其腰间的佩刀,朝着帷帐对面一阵乱砍!鲜血四溅,大片喷洒在白布上,可怕至极!
刺史听闻,赶紧调派了二十名兵士前来镇压。随后,沙州城颁布了命令,但凡有疾者,全部迁往城西南甘泉河畔的兴龙寺医治。
“机会来了。”悉多禄将小珠丹护在身边,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在祁连山与南山的交界处,一只黑羽鸮在山顶盘桓了许久。
雪花落在它的羽翼上,很快便打湿了羽毛,于是它扑腾几下,加快速度向山腰滑翔。好几次它都要撞上山石了,但由于体形偏小,它灵活的避开了。
若是雕就不行。
此处两山夹水,两边悬崖陡峭难攀,中间河流湍急又乱石散布,漩涡丛生,金雕飞到这里往往施展不开容易撞上悬崖丢了性命,因此附近的牧民把这段悬崖称作鹰愁涧。
鹰愁涧下的水流便是甘泉河上游段,其发源于祁连山深处的雪山融水,汇聚成河后穿过鹰愁涧流向沙州平原,灌溉沙州绿洲。
这几天天降大雪,甘泉河面也结了冰。
黑羽鸮飞出山涧,熟练的朝山背后的一处谷地飞去,最后落在一个吐谷浑兵士的小臂上。鸮羽翅下藏着的纸条被抽出,送到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