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乡让人醉生梦死,如今的这处温暖,也让永琪卸下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疲累。他微闭着眼,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这一路赶路的感觉:“赶了几日路,可算不曾来迟了。”
“怎的就你和云启回来了?”他这样子,倒像是特地赶回来的。
“皇阿玛半个月前传谕乌里雅苏台,由固伦额驸署理乌里雅苏台事务,因此三姐夫这一趟回不来。”永琪缓缓地说着。
以筠不了解这些事,只能点了点头:“回
襄勤伯府有一段路,你先休息会儿吧。我瞧着,你累得很。”
他似是累极了,有一会儿没说话,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直到马车驶过西单牌楼,沿街铺子里传来的声音渐渐大了,他才醒转过来。
永琪没急着睁开眼,他也不知这会儿以筠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他有些懊恼,披星戴月地带着云启赶了十日的路,沿路换了几匹马才紧赶慢赶地在她及笄这日赶了回来,本想着送她回府,多与她说些话,怎么偏就坐在她身边不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做了会儿心理建设,他才缓缓地睁眼,入目是她含笑望着自己的温柔视线,见自己醒来似是有种偷窥被发现的心虚,忙撇开了视线。
永琪低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快到襄勤伯府了。
他再回头的时候,以筠正垂眸把玩着手里汤婆子上的铜扣,他低声唤了一声“以筠”,对面的人闻声抬头,两人的视线再度交汇。
永琪对上她那双似乎会说话的杏眼,和底下那颗锦上添花一般的泪痣,心颤了颤,弯了腰朝她那儿踱了一步,半蹲在她身边,视线正好可以望见她腰间的莲叶佩,和她顿在那儿没有动作的玉指。
他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手胳膊肘撑在她那边的软垫上,五指虚悬着握着拳,垂在她身边。
“嗯?怎么了?”以筠不解地看着忽然靠近的人,言语间带了一分紧张。
“皇阿玛如今的心
思都在准噶尔的事情上,准噶尔一带,自圣祖皇帝起就打了,皇阿玛有心一举平了准噶尔,只怕要有些时日。再等一等,等准噶尔平定,我便去向皇阿玛请旨赐婚。”
永琪的声音如林间清泉,泠泠传入她的耳中,又有一丝小憩刚醒的沙哑。如乐一般的嗓音说着最郑重的承诺。
听到“请旨赐婚”四个字的时候,以筠微张了嘴,可两人的视线仍旧交叠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一时间都忘了撇开。
还是永琪率先偏了视线,虚握成拳的手挪了挪,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见她没有缩手,才握紧了她的手。他宽大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他仰头看她,没等她说话,低声说道:“寒风入窗里,罗帐起飘飏。是你的回信,我读懂了。”
这句诗出自一首女子抒相思之情的绝句,以筠当日回这句诗,有此意,但不那么直白。
她偏了头,不去看他如温柔刀一般的视线,软了声音狡辩:“谁说就是那意思了!”
“嗯,不是那意思,那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永琪顺着她的意思没有逼着她去承认回信时的心意,横竖彼此心知肚明,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仰头时,她的耳垂微微泛着红。
以筠久不出声,也不回头,永琪使坏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才堪堪回头,脸颊带着羞涩的红晕。
“若你不愿……我只好去求求皇祖母和三姐姐、婉姐姐、四哥四
嫂,便是大嫂也行,求着他们在你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他知她害羞,又想让她应下,便不疾不徐地舔着脸说道。
话还没说完便被以筠打断:“不许说了!”
“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嫡福晋?”永琪正了色,赶了她的话茬忙又问一遍。
马车停稳,帘外,语芙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里头的对话:“姑娘,到了。”
见外头的人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永琪没急着站起来,倒是以筠,匆匆地抽了手站起来,“嗯”了一声,便一溜烟儿地下了马车。
永琪愣在原地有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嗤”地一笑,她刚才,应该是答应了的吧。
见永琪久不下车,云启掀了帘子,就见自家主儿蹲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有点“痴”的笑,不由得一惊:“哎哟,阿哥赶紧起来吧,这马车是襄勤伯府的,方才筠姑娘吩咐了车夫再把您送回去呢!”
永琪被云启扶着在一边坐下,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蹲久了,腿脚都有些麻了,他掀了帘子的一角往襄勤伯府门口看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以筠的身影,他低笑了一声,放下帘子,问道:“方才筠姑娘出去的时候是何神情?”
云启不解地看了一眼永琪,心上讶异,主子是什么神情她怎么敢打量,但想来,主子特地赶回来只为了给筠姑娘过一下及笄生辰,应是高兴的,便随口一答:“筠姑娘挺高兴的啊……”
永琪斜了一眼云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去四哥府上。”
这会儿马车内没了旁人,他才舒了口气,饶是皇帝太后跟前也算有头有脸的皇子,对着自己倾心的姑娘诉衷情,仍是紧张。
他低头看了一眼,轻咳了一声,继续依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只是这一次,他坐的地方,是方才以筠坐过的地方。
眼前,又似乎浮现出她方才含羞带笑的模样来……
唇角笑意渐浓。
累月的思念终于见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