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运“薇薇,别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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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嘉泰十五年年初伊始,年仅二十五岁的嘉泰帝便开始整日沉湎酒色,身体虚弱,甚至每况愈下,天下亿万万百姓的君父,不仅不上朝,连出宫至京郊祭祀都不曾,但却仍旧将庞大的帝国牢牢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国本之争绵延十馀年,也并未因为嘉泰二十九年皇长子获封太子而彻底结束,之後太子党与齐王党又你死我活地斗了十几年,至嘉泰四十四年年底太子逆案彻底尘埃落定之後,嘉泰帝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满朝文武之中,只有最最亲近的,才有资格入宫面圣。
容津岸就是这寥寥几人的其中之一。
只不过在不知情人的眼中,今年,从嘉泰帝批准他返乡丁忧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失宠”了。
谁知道他其实肩负着嘉泰帝委以的重任呢?
此次秘密入宫,他先奉了嘉泰帝之命,去“看望”了那位一从应天回京就被秘密关押在禁宫深处的六皇子姜长锋。
姜长锋蛰伏数年,一贯用纵情犬马的表象僞装自己,实则阴险狡诈,暗地筹谋太子的位置,他当然不是傻子,被关了快两个月,他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见到一身清朗的容津岸,他恨不得咬碎来人那张道貌岸然的俊脸:
“容津岸,卑鄙无耻的小人!父皇明明重用本王,派本王去调查审理南直隶秋闱舞弊案,本王立下大功,回京却遭到了这般对待!是你……是你拿着本王的东西,去向姜长铭邀功,姜长铭犯下科场舞弊这麽重的罪,却可以全身而退!”
姜长铭,便是三皇子齐王的本名。
容津岸发觉六皇子死到临头竟还只当自己是三皇子的走狗,倒也不急着为自己“澄清”,淡淡道:
“是,是我将你卖给三皇子的,又如何?姜长锋,你自己做过的那些烂事,桩桩件件,就算三皇子不利用攻击,你以为,就能瞒得过陛下?”
“姜长锋,废太子陨落丶陛下却迟迟不肯立三皇子为储君,你以为这是你翻身的机会,暗地里搅弄风云。南直隶是三皇子多年经营的心血,陛下明察秋毫,他怎麽可能任由你去破坏?你若只老老实实待在封地,陛下根本不可能想起你来,他这是在引你主动露出马脚罢了。”容津岸又道。
姜长锋的满身肥肉消减了不少,此刻一脸衰相,听到容津岸直言不讳,眼眶快要瞠出血来:
“是你这个无耻小人挑拨父皇与本王的父子关系!容津岸你难道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姜长铭的刺客手里面救出来的?你表面上答应做本王的内应,实际上却还是在帮他做事,他几次想置你于死地,你竟然还帮他?”
“没有你,我也有无数种办法保下自己的性命。”容津岸只淡淡。
“所以你死也不肯真心依附于本王,究竟是为了什麽?”六皇子垂下肥硕的头颅,想了想,继而疯了似的嗤笑起来:
“哦,你是为了叶采薇?那个贱女人,因为她曾经差点做了本王的楚王妃,所以你也永远记仇?容津岸,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区区的女人,你怎麽就只有这点格局?”
容津岸冷漠欣赏着六皇子的疯癫失常,不经意睃过去一眼:“我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知道,但你,姜长锋,你现在一定不是了。”
六皇子因为多年来沉湎酒色,差点死于马上风不说,今年还染上了花柳病,为了保命,甚至在刚刚奉命到达应天丶准备对三皇子主导的秋闱舞弊案大展拳脚时,便不得不妥协,彻底隐藏行踪,躲在暗处接受“剜肉治疗”。
现在的他,已经与他曾经最鄙夷的公公太监,没有任何区别了。
容津岸轻描淡写便直直击中他的痛点,六皇子从榻上暴起,怒火冲天地扑向对面稳坐如山的男人,谁知他忘记了自己从被关进来那天起便已经被锁链铐住,根本没法到那麽远。
粗糙冰冷的锁链将他肥硕的手腕磨得生了血,他龇牙咧嘴,在原地发出尖利的吼叫:
“容津岸,你以为你当真有那个本事,事事都算无遗策吗?”
“温谣的胎是你找人下的毒,对吧?还在应天的时候,你不满我处理舞弊案的结果,孟崛是我的好友,于是便对他的夫人用了这等阴毒的手段,对不对?因为你已经失了男子的根本,再无可能留後,你最见不得别人生儿育女,对不对?”
这便是容津岸来同六皇子拉扯废话的真实目的。
回京之後,前两次他秘密入宫,都没有机会来向六皇子探问实情,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暗害温谣的幕後黑手。
是他连累了孟崛夫妇,他必须要为此负责。
“是啊,是又如何?”六皇子抖动着一身的肥膘,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算你把我挫骨扬灰也没用,我的楚王府丶京城中的任意一处,你就算翻遍了,也不会找到解温氏孕胎之毒的办法。普天之下,或许只有神医柴先生,才有可能救她……但好可惜,柴先生云游四海,你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也不可能去救温氏。”
谁知容津岸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便已经径直起了身,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等走到了门口,才回头,轻蔑笑了笑: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比你还要早认识柴先生,他能给你医治马上风也是我的授意,还有我不能吃花生的病也是他早就帮我治好的,和我一起瞒着你。”
然後,容津岸在六皇子的暴呵之中,离开了那里。
看来温谣还有救。
早在应天时接到温谣的信件,容津岸便按照与柴先生约定的方式发信找他了,如今一个多月过去,想必柴先生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
六皇子虽然说“或许”“可能”,但容津岸知道,意思就是柴先生可救。
此时已经入夜了,容津岸正要往嘉泰帝所在的殿宇去,两个宫人提着宫灯,在前方为他施施引路,安静走了一会儿,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是施全施公公。
他不等容津岸向他行礼,先向他走近,凑到近前,向他耳语了一番。
***
只稍微休息了小一会儿,叶采薇便不顾温谣的劝阻,坚持要继续出门寻找叶琛。
并非她不信任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但要她待在孟府上等消息,她做不到。
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从收到消息开始已经找了整整一夜,她是叶琛的母亲,又怎麽能不亲自去找呢?
叶琛是她十月怀胎差点丢了命的才生下的孩子,血脉相连,只有继续不停寻找,才能让她暂时抛下担忧和焦躁,才能增加她找回叶琛的可能。
在孟冬青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叶采薇振作起精神,走出了孟府的大门。
脚趾和脚心那些破开流脓的水泡已经在她睡着时被处理过了,还裹上了厚厚的纱布,温谣特意为她备了大一点的鞋,走在路上,比昨晚的感觉要好了不少。
秋阳在秋风中逐渐烈盛,她的心也像火烧一样地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