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抉择
惊雷劈开云层,刺目电光下,乔婉眠面白如纸。
她攥着父亲浸透雨水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破粗布,耳畔回荡着司文那句"替她寻个好去处",若被毒蛇绕颈。
走回自家时,风云忽变,云消雨霁,天色大明。
她的阿兄乔祺像一杆长戟,昂首挺胸的立在院子正中,掏出一个木匣,道:“演武场抵给舅舅,请将借据勾销。”
司文招呼一男子到身旁,对乔家父子道:“本官只是帮忙,莫把这事往我身上扯。姐夫,你是跟李贵借的印子钱。”
李贵拱手道:“到今日,乔家总计欠小人一千两银。司大人已为乔兄垫付五百两,馀下五百两用演武场抵。”
乔应舟忍无可忍,愤怒道:“骗子!李贵是你家账房,如何成了放印子钱的?”
"白纸黑字在此。"司文抖开借据,"莫非姐夫想去开阳府牢里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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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去大理寺叙旧如何?"
慵懒嗓音自檐下传来。
萧越肩宽腿长,绯红官袍迎风猎猎,革带束着一把劲腰。
他斜倚门框,夕照在他眉眼镀上金边,却化不开眸中凛冽寒霜:"司主簿顾念亲情,令人动容。若非如此,本官也不能恰好——"他指尖轻叩腰间长剑,"捉丶贼丶拿丶赃。"
只一句,乔婉眠对他所有的怨怼恐惧都烟消云散,只觉得他像天神下凡。
司文判断出来者身份,冷汗淋漓,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萧大人,哈丶哈哈,原来大人同姐夫是旧识……只是大人对下官恐怕有误会,可否容下官解释?”
萧越无视司文,踱步到乔应舟面前,背手问:“你方才称李贵是司文家中账房,可有人证?”
乔应舟攥着衣角回话:“有丶有,草民每次见他都是在司府,来往的下人都见过他。大人,借据的内容也变了,草民签的只是普通借据。”
萧越饶有兴趣地挑眉,从司文手中抽出借据,慢条斯理地将借据抻平整後对着夕照正盛的太阳。
纸张轻薄,笔墨在他面上投下一笔笔半透的阴影。
萧越睨着司文,修长的手指轻拈借据,叹道:“湖州供纸有市无价,却被用作蒙骗亲族,可惜。”
萧越话音未落,司文的衫子後背已湿了大半。
他仓皇跪地,稳住心神道:“下官汗颜。供纸是方大人赠予下官的,他当时还一直夸赞大人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下官听得敬佩至极,今日得缘一见,方知何为龙章凤姿。司某一时行差踏错,浪费了方大人赠纸的恩情。”
司文继续道:“纸上内容腌臜,恐污大人的眼,不如您就当没有见过?下官也定会补偿乔家。方大人那边,下官明日登门道歉。不知这样处理可行否?”
萧越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眸流转一瞬年轻男子独有的意气风发,很快被藏入眼底,“不必提方从政,他已入狱,再教导不了本官,也招待不了你。不过,日後你们路上若是有缘相见,再叙旧不迟。”
这句乔婉眠听懂了,“路”是“流放路”,甚至“黄泉路”。
角落刮来阵阴风,吹透乔婉眠未干的粗布衣裳,不知是被风吹还是被萧越吓的,乔婉眠脚後跟到後脑勺都凉飕飕。
虽她厌恶司文,但他也并非罪无可恕罢?
司文不可置信道:“入狱?不可能!”
方从政是正四品大理寺卿,稳坐大理寺十馀年,是萧越的老师,更是自己的靠山,怎会毫无征兆的倒台!
萧越眼里重新蕴上半实半虚的惯性笑意,道:“本官亲手将他从方府押入大理寺,你说他还有无活路?”
司文瘫倒在泥中,脸色灰败。
萧越关进去的,没一个能出来。
乔婉眠听得云里雾里。什麽赠纸?什麽方从政?
刃刀在不远处看乔婉眠可怜,偷偷挪到她身边,低声解释:“湖州供纸是朝廷限量发放给官员的纸,有数,迟早能追查出司文。”
乔婉眠恍然大悟。
查案的活儿太辛苦,连纸都要认得出,别的不说,大盛重文轻武,光纸张就有几百种。
司文明白面前死路一条,不住磕头,承诺会将恶行坦白,并交出方从政贪墨结党丶买官鬻爵的罪证,只求不要牵连亲族。
刃刀笑道:“司文是方从政的走狗之一,靠这招害了些许百姓。放心,朝廷会为你们做主。”
乔婉眠正欲道谢,突然本能的後背一紧。
太熟悉这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了。
她的心怦怦跳,眼神变得飘忽,偷儿似的瞥萧越那边,果然,他正向这边越走越近。
那人身高腿长,几步就到他们身边,挟着铁锈味的冷香扑面而来,乔婉眠的小身板轻易被他投下的阴影笼罩。
萧越撂下一句“跟我来”,便长腿一迈向堂屋走去。
乔婉眠看着他飒飒翻飞的袍角,缩在父兄身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