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的话才落,却见隋棠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哀哀道,“并不好,母後!”
“如何不好?”何太後惊急,“大司空不是愿意给你寻药吗,不是手当日便派出了人手前往吗?”
“他可是有条件?”隋霖警惕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隋棠微挺背脊,擡眸隔白绫看不远处模糊的轮廓。
隋霖正襟危坐,当也在看她,且在等她答案。
殿中静了一瞬,唯何太後呼吸急促,心跳声也很清晰,抓握隋棠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倒也不是!”隋棠终于开口,便见得那轮廓松垮下来,应是松下一口气,“是——”
她缓了缓,身姿未动,只轻轻叹了口气,侧首对着何太後道,“母後要女儿做的事,败了。蔺稷奸诈,不曾喝得那丹朱酒。不仅未喝,还阴差阳错地让女儿喝了下去。”
“什麽?”
“怎会如此?”
太後和天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隋棠清晰地听到对面席案挪动的声响,当是天子惊而起身;而近身处,何太後虽还坐着,但开口的一瞬手生薄汗,原本的轻握柔荑这会变作死死攥着,几欲就要捏断隋棠骨节。
隋棠没有挣扎,感受着她的战栗。
倒也只是转眼间,何太後松开了手,扶上她双肩,激动安抚,“不怕,阿粼,母後给你解药的,你吃了吗?吃了就没事了!索性有解药,索性有解药……”
她胸膛起伏,喘息不止,全身都在抖。按在女儿肩头的双手再次失去控制,似要抠入女郎皮肉,仿若这般抓着,掐入皮里融在血里方算骨肉不离,才能让她感受到一点孩子的温度,让她有一点为人母的踏实感。
隋棠伸手向她胸膛摸去,中年妇人的呼吸又沉又急;移动到心口,心跳也剧烈而仓皇。于是隋棠从肩头拂下她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感受她掌心冷汗的黏腻。
这样的躯体反应是人的本能,无法作假。
她并不晓得那解药是假的。
“解药没被发现吧?你吃了没?”何太後捧过女儿面旁,“脸色挺好的,说有也有力气,你吃了,没有事对不对?”
“阿姊败了,那丶蔺稷知道我们的计划了?”隋霖的话在这一刻响起。
隋棠拂开何太後的手,擡起眼眸望向对面的手足。
手足不说话,在等她答案。
太後低低唤“阿粼”,也在等她答案。
“阿姊说了,阴差阳错。如此便是不为他所知晓。”半晌,她笑了笑,温和道,“阿弟,这样你可安心了?”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仲儿——”何太後厉诧。
隋霖反应过来,有些尴尬道,“朕知阿姊定是用了解药的,方才阿姊进来,朕便瞧得她莲步生风,靥生芙蓉,乃大安之态,不似中毒之样。”
隋棠也不说话,垂下眼睑饮了口牛乳。
“阿粼!”何太後低低唤她,迫求一个答案安心。
隋棠摸索席案前一碟何太後布给她的点心,捧来给她,“母後加餐勿思量,阿粼不傻,自然用得,如今好得很。”
何太後长吁一口气,频频颔首,就着女儿的手咬过点心。
“甜吗?”
“甜。”
“那母後慢慢用,我陪阿弟回勤政殿。”
从南宫的章台殿,到北宫勤政殿,有很长一段路,隋棠说,“阿弟,我们聊聊天。”
隋霖这会心乱如麻。
原本隋棠数月不入宫,他各种担忧揣测。这会见到了人,便又是一番心境。计划败,丹朱失,还将胞姐搭了进去。
他心中一点愧意,在离开章台殿时,已经被恐惧打散。他只想迫切地见到太尉,司徒,见到隋氏的三位宗亲叔伯,见到尚且拥护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至于隋棠,他不想也不知要如何面对。
但隋棠很执拗,“阿弟,阿姊可否求个恩赐,许我与你共辇。”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天子偶尔重恩于臣子,是会与之共辇。何珣父子便有过这样的恩遇。
“自然。”隋霖擡手谴退侍者,亲自扶胞姐上御辇,自己随之而上。
前头开道的宫人,後面压阵的虎贲军,都离得比平时远。剩下擡辇的十六人,隋霖扫过,低声道,“阿姊有话,但说无妨。”
隋棠颔首,“是有一些话。”
御辇走得慢也稳,隋棠的节奏与之相同,不疾不徐,字字句句缓缓脱出口。出了苍龙阙门,拐入朱雀道,北宫便出现在眼前。
三月清风拂面,风里有花的香气,泥土的湿意,春光寸寸柔软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