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茵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丝绸的被褥里,架子床罩了双层的幔帐,里层是芙蓉薄纱,外层则是绸绫。琴心什麽时候给床又加了一层幔帐?难怪自己觉得喘不过气,浑身发热。
“琴心,给我倒杯水。”荣茵开口,喘的厉害,声音也跟平时不一样,娇软甜腻。
自己这是发烧了?身上好烫,也没有力气。荣茵踢开被子,借着帐子里昏暗的光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穿了一层纱衣,她怎麽不记得自己有这种衣裳了,还有琴心呢,怎麽没人守夜。
荣茵掀开床幔,墙角处的鸡翅木三足灯台不见了,换成了贵妃榻,连梳妆镜的位置都变了。她又看向窗的位置,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寝室,她记得自己是去前院书房见二叔了,可後面发生了什麽却怎麽都想不起来。思绪好乱,头也不清醒,她挣扎着要下床,门外却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荣二叔叫我来所为何事?”齐天扬一脸不解地看向荣江,他至今都不肯叫荣江为岳父,在他心里,他的妻子从始至终都不是荣蕴。
听到他的称呼,荣江更坚定自己的做法了,蕴姐儿根本就抓不住齐天扬的心,难怪成婚几年了都没有子嗣。他笑了笑:“女婿进去一见便知,你定会满意的。”
齐天扬皱眉,叫昌吉守在门口,自己推门进去。
荣茵听到有人进来,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她用尽全力拽过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额头上竟冒出了细汗。
齐天扬闻到了房里甜得发腻的熏香,忍住想走的冲动,向前撩开了床幔,意外地看到荣茵,她蜷缩在床褥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色酡红。
“阿茵,怎麽会是你?”想到刚才荣江的话,他气得一拳砸向床柱,“是不是荣江逼的你?他怎麽敢!你有没有事?”
荣茵的脸红得太不正常,连话都说不利索。想到揽月居惯用的伎俩,齐天扬担心荣江喂她吃了不好的东西,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荣茵吓得直往後缩:“别碰我,别碰我。”
齐天扬顿住,荣茵眼里的害怕刺得人眼睛发疼,他苦笑道:“阿茵,这件事不是我跟荣江联手做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别怕我,好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中药了。”
荣茵还是摇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上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晕沉。齐天扬不顾她的拒绝,连人带被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了,天扬哥哥在,我这就叫昌吉去找大夫,阿茵很快就没事了,乖。”
齐天扬抱着她低语喃喃,荣茵却忍不住直流泪。她好像回到了以前,每次生病不肯乖乖喝药的时候,齐天扬不知从哪知道她不听话,跑来栖梧堂抱着她哄,要她乖,亲自喂她喝药。其实他那时也还是小孩子呢,却能把她哄得很好,她总是依赖他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满足感,才能感到被在乎。
“天扬哥哥,阿茵好疼啊。”
其实怎麽不怨呢,她在苏州四年,日思夜想的除了母亲和哥哥就只剩齐天扬了,她日日等啊盼啊。她想,只要她一哭就心疼得手足无措的天扬哥哥一定舍不得她在道观里吃苦,一定会跑来苏州带她走的。
她都决定了,她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擡大轿,只要天扬哥哥带她走,她就什麽都不要了。
可是她什麽都没等到,连一封信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她强迫自己接受了他不要她的事实,可他却娶了自己的姐姐。在她被送出京城丶在她被人欺负丶在她差点病死的时候,她的天扬哥哥在给别人下聘礼,在跟别人拜堂,在跟别人洞房。她恨啊,她恨死了,怨死了。
一句话,弄得齐天扬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滴在荣茵的颈窝,湿热滚烫。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天扬哥哥让你疼了,对不起。”
揽月居里丝竹绕耳,舞姬长袖飘飘,陆听澜拾级而上,眉头紧锁,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今日来也是不得已。陈冲跟在他後面低声道:“严大人今日宴请的除了内阁的人外,还邀请了郭兴和五军都督府的左丶右都督,听说赵贞元原本也受邀了,不过并没有来赴宴,您说我们是不是误会赵贞元了?”
陆听澜不置可否,淡淡道:“那日朝会上严大人明显的有备而来,见招拆招,让恩师没有招架之力,定是提前知晓了信的内容。赵贞元身为六科给事中掌印,吴守敬夫人鸣冤击鼓,那封信他肯定也看过,他今日来与不来都不能证明什麽,你接着查。”
陈冲应诺,眼见着到了揽月居二楼雅间门口,噤了声。
雅间里觥筹交错,严怀山坐在主位衆星捧月般的等着周围的人来敬酒。陆听澜进门,严怀山笑着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拍了怕他的肩道:“陆大人年轻有为,而立之年就进了内阁,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个,上能为皇上解忧,下能为民除害,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陆听澜恭敬地拱手:“当不得首辅大人的夸赞,您叫我的表字‘肃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