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刘琼朝他看去,也是笑眼盈盈,“朕在广州时,不见潞亲王,周公瑾说潞亲王来江东提亲,朕恰巧来了,不知这亲,潞亲王可提成功了?”
孙权的笑都僵到了脸上,不是,嫂嫂要嫁人他也没意见,但他就是说,怎麽偏偏挑上皇帝的前夫!
“咳,乔国老拒了,陛下这两情相悦的事,怎麽就这般老顽固?”
刘琼看着谢衣摊手无奈的样,“活该,不过你两都同意,也可以登报结婚嘛,这样虽然缺德了点,乔国老也没法。”
谢衣才想起来还有登报结婚这一条,一拍手,“陛下说的对,正好对陈规陋习说不,我咋忘了这事。”
孙权人都麻了,他还在这呢,这麽大声密谋他能装听不见吗?
後面几天吴郡下起了夏雨,刘琼靠在江东老房子的窗台,看着檐下雨水如珠串。
宋恪靠了过来,头靠在她的肩颈上,江南有一种柔情,能让身处其间的人,都多了几分情丝,可以重温旧梦。
刘琼一路玩遍江南,一路与宋恪吃吃喝喝,让谢衣在江东办完婚礼,给放一个月婚假,然後就啓程回去了。
她还带回了孙权,啧,她的朝堂,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刘琼走的时候是春天,回洛阳时银杏已金黄,满城尽是簌簌落叶,金黄一片,很像遍地黄金。
而刘琼也再次怀孕,宫内宫外,尽是喜色,天家子嗣单薄,可不是什麽好事。
最激动的是宋恪,那模样让刘琼很是吐槽,後爹与亲爹他当得很分明,装都不带装一下。
但刘琼此时已三十,在古代三十也不年轻了,这估计是她最後一个孩子,她希望是个女孩,不然昭阳的压力就太大了。
秋日暖阳洒在皇宫的庭院里,花香四溢,微风轻拂。三岁半的昭阳正蹲在花园里,小手捧着一只刚捉到的蝴蝶,笑得眉眼弯弯。准备带回去捉弄阿斗。忽然,她听到宫女们低声议论着什麽,隐约听到“陛下又有喜了”,“殿下要有弟弟妹妹了”之类的话。
她眨了眨眼睛,蝴蝶从掌心飞走,她却顾不上追,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弟弟妹妹?她歪着头想了想,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她曾经听祖母讲过,弟弟妹妹是可以陪她一起玩耍的夥伴,就像阿斗一样好玩,会让她不再孤单。
她迈着小短腿,当她跑到寝宫门口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听到皇後正轻声和母皇说话,语气温柔而充满期待。她悄悄探出头,看见皇後正轻轻抚摸着母皇的肚子,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那一瞬间,昭阳的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安。她想起以前母皇总是陪他玩耍,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可是,如果有了弟弟妹妹,母皇会不会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就像皇後一样,让她甚至喊不出父父。
她低下头,小手紧紧攥住衣角,眼眶微微发红,越想越委屈。
刘琼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擡起头,推开了宋恪,“昭阳,来——”
昭阳擡起头,看见母亲向她招手。她慢慢走过去,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母皇,我听说……我会有弟弟妹妹了,是真的吗?”
刘琼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知道此时的昭阳很敏感,宫内宫外都为新生命庆贺,小孩子就会多想。“是啊,昭阳要做长姐了,开心吗?”
昭阳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母皇,有了弟弟妹妹,您还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
刘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捧起昭阳的脸,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傻孩子,母皇永远都会爱你。当时母後也是这麽怀着你的,朝野上下都为你的到来欢呼,与现在一样。你是母皇的第一个孩子,是母皇心中最珍贵的宝贝,谁也无法取代你的位置。”
昭阳听着这些话,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她靠在母皇怀里,不肯出来。“那昭阳会当好长姐的,不与小孩一般计较。”
刘琼笑着抱紧了她,昭阳刚学走路时皮得不行,如今倒是越来越可爱了,都说三岁看老,她觉得昭阳越来越得她意了。
熙元五年,夏。
听多了呼延玄唤附离,在漫天黄沙下,洛阳的喧嚣在他记忆里远去。当老管家找到他,在老管家匍匐痛哭声里,他才想起他姓名。他叫吴载,先祖吴汉随光武征战开国,吏治相持,印累绶若,广平侯府在他出生时,也是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门庭赫奕作作有芒。
幼时常以此自傲,祖父抚他顶,与友人言“此儿甚肖吾”,常与他诉说着吴氏一脉悠久的荣昌,他父平庸,祖父将心血期盼倾注在身上。天威莫测,庙堂权力倾轧下,广平侯府百馀口人,在屠刀下——尽作血红。
他甚至不能为他们收殓尸骨,带罪之身扣着铁链走上流放路,大汉式微,周边胡虏便蠢蠢欲动,袭击了边城,他从罪臣之後变为奴隶,贩卖在利市,他看着蹲坐在身边的野狼,当最後一根弦崩断,他的眼里尽是血色。
当今上闻言念及此事,在史官笔下的起居注里长叹一声,他于边城跪伏在地,像少时接满门尽诛的旨意一般,接了这翻案承爵的圣旨,叩谢皇恩,迎回了空无一人的侯府。
大明如盘附在这片土地上的龙一样,慢慢消化了自己的地盘,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盯上了蠢蠢欲动的周遭小国,也顺利收回了西域。他欲回洛阳时,再次见到了呼延玄,在阿吉家的屠刀下,他带走了这个在时局下失势的少年,看着他满身铁索,如当年罪身的自己。
马蹄在黄沙里踱步艰难,他的脚也在这黄沙里扎根不前,缰绳嵌在手里,另一手握着铁索,他回头冷眼看他,“明皇欲收回西域,再通丝绸之路,是既定的事,你可以留在这里,用鲜血为这大势铺路,这里不再容第二个主人。”
他俯身与呼延玄的眼睛相对而视,在身世动荡的数年里,他们连恩怨也说不上,他流落为奴时,呼延玄买了他,而今他也给他一条活路。“成为我的奴隶与我前往洛阳,是你唯一的活路,呼延玄,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