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都被扯碎了,如今还能说话,大抵是天恩赐予他的回光返照。
沉疏没有力气了,只能轻轻说话,他唇间吐着微弱的气息,像只秋蝉,终於鸣尽了七日的尾声,即将别去人间。
温濯感受着沉疏的气息越来越轻,终於再也忍不下去,他喉咙酸涩得几乎嘶哑,无尽的痛苦从心底翻涌出来。
他乾脆贴到了沉疏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我也舍不得你,小满,你不要走,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走啊,求求你……」
泪水把沉疏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沉疏的意识变得很慢,像年久失修的车轮,慢慢地碾不动了,温濯的声音越来越远,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沉。
他感觉自己像烟一样,飘出来了,听着温濯的哭声,心底痛得不能再痛,却一点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他也被埋在这场暴雪里了。
他撑着自己的意念,总算等到了温濯,吊住自己最後一片残魂的那根线也完成了使命,逐渐松开了捆绑。
沉疏想睡过去很多次,他被生剜了双眼,撕碎了魄元,痛得几乎要神魂泯灭,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拿断剑自戕於此。
但他想等温濯,他一定要见到温濯最後一面,哪怕双目尽渺,再看不见爱人的相貌,他也要听到温濯的声音,否则这憾恨只怕是会跟着他去了忘川,再抹不掉。
到如今,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在温濯怀里。
直到再也醒不来。
听着那渐渐止歇的心跳声,温濯像被淋了一头的冰水,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一声两声。
像风吹褐枝,点叩着窗棂。
一声丶两声。
雪越积越厚,枝越压越沉。
再一声,两声……
最後。
「啪嗒」一声,梅枝折了。
温濯被这突兀的声响分去了片刻的注意,他身子一抖,往窗外投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再去听沉疏的胸口,却是了无声迹。
不会的,怎麽会呢?
温濯一阵耳鸣。
刚刚还好好地说着话,怎麽会突然听不见这心跳声了呢?一定是他太久没入眠,精神崩溃了,所以听不清东西。
他动了动身子,更用力地往沉疏胸口去靠。
可听了很多遍,除了雪簌簌而落的声音,什麽都不剩下了。
死一样的寂静。
头皮发麻,肌骨生寒。
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躯渐渐透凉,又渐渐缩小,温濯终於开始惊慌失措,气息愈发短促起来。
他弓起身子,沉疏越缩越小,他就怀得沉疏越来越紧,直到再也抱不住。
最後,怀里的少年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小狐狸,脑袋无力地耷拉在狐尾上,皮毛结着一层霜沫子,黯淡无光。
他像被丢在雪地里埋了很久很久,今天终於遇到了个好心人,肯替他烧一捧火,温一碗粥,还会温声软语地告诉他「往後这就是你的家」。
只是再明媚的火也烤不暖他的身躯,再滚烫的掌心也捂不热淌乾的血。
温濯揉开那些被冻成一小撮的皮毛,可霜寒又像疯长的草木一般重新爬了上来,扼杀性命的冷在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