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你红袖姨姨玩,好不好?」她摸着孩子的头说。
月儿的大眼睛眨啊眨,还是忍不住问:「那姐姐呢?你要去做什麽?」
阿希尔没有回答她。
她要去抓一个人丶一个叛徒丶一个变数。
月儿一步三回头,在即将转弯处,她抱着自己的兔子布偶,轻轻地问:「姐姐还会回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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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清从抱月楼出来,醉得一塌糊涂。
旁人虽赞他醉态如玉山之将崩,可他自己却不喜欢这样摇摇晃晃丶走路不稳的感觉。
撇开要上前来抚他的小厮,江言清喊道:「去——去——」
「去哪?」小厮忙不迭问。
「去…大理寺…」江言清含含混混地道。
小厮听清了,心里纳罕,大人在吏部任职,那边也没有大人认识的朋友呀。
於是他将这醉话抛之脑後,驾车回了江府。
江言清在车内颠簸了半个时辰,做了半个时辰的噩梦。
梦里总是萧冉戏谑弯起的嘴角和嘲讽的眼睛。
她会不会知道什麽了?安西押解入京那蛮人会不会把他供出来?万一东窗事发,他该如何托词?
江言清内心惴惴许多天,左思右想,又不敢同其他人说,人都憋得消瘦不少。
说到底,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只是贪图安西孝敬的钱财,可如果真的公堂论断,这几年他同景阳寨蛮人来往的书信都将会被打成叛国的大罪。
江家永世不得翻身。
他是有些後悔,不过是後悔没有早点把苗头掐断,以致到了今天这地步。
车马又颠簸了一会,江言清昏昏沉沉地醒来。
江府门前的小厮们见了家里人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迎了上来,江言清在这簇拥中赢回一丝踏实。
他酒醒了大半,自顾自地分析。
被押解回来的蛮人还没有受审,由安西随行入京的那地方官直到现在还没同大理寺交接完,姓萧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不管现在有谁知道了这件事,只要在会审上那蛮人不开口,江家的清誉就还能保住。
这样想着,他觉得事不宜迟,立即着人去安排。
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杀一个人是不大容易,不过先见一面,找一找这蛮人的软肋,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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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漪在朱雀阁撰书。
林恪问她为什麽不去翰林院,那里典籍多,且有不少博学之士可以给她出谋划策。
江清漪答:「因为这里清净。」
林恪没法回应。
想到自己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召一次歌舞,她实在怀疑江月满其实是想念自己了,才找了这麽个蹩脚的藉口。
她凑上去看江清漪写的手稿。
密密麻麻的,不过倒挺生动,不拗口,有许多形象通顺的例子。
「你每天写这些东西,朝廷里的事就不管了吗?」林恪问。
江清漪摇了摇头,道:「本来也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林恪看她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她没法替旁人做决定,只提点道:「那你哥哥,你也不管了?他最近干什麽呢?」
江清漪这才停笔,她望着饱满欲滴的笔尖,直到墨迹晕染了纸张,才道:「不管。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至於会不会连累自己,她懒得去想。
林恪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睡了一觉,直到夜幕低垂,她醒过来,江清漪居然都没换地方。
她莫名觉得一阵羞愧,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赏花听曲,作几首酸诗,也未必能流传後世。
不由思量起来。
江清漪握了握冰冷麻木的左手,听见她说:「不然我同你一起写书吧…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第62章青海
大理寺的烛火如豆似的,在石壁半人高的位置上点了一排。
寻常的灯无论多么小,瞧着都是暖融融的一团,可在这潮湿不堪的地下,连灯火都是幽幽的丶绿油油的。
景阳寨的蛮人首领就关在这里,他名唤布尔,汉译原为可通鬼神之人。
可惜在山洪的激流中被石块划瞎了一只眼,深深的眼窝里盛着腐烂流脓的汁液,即便是此时面前有鬼,也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