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安西郡守一早就率领此地大小官员十七人在城外等候,否则两人真以为来错了地方。
萧冉先下车,四周环顾了一圈,面对着刘郡守那张苦瓜脸感慨了一句:「郡守大人真是将大梁官员简朴的作风发挥的淋漓尽致。」
刘郡守早有预料上京来的大人会不满意,连连赔小心道:「常侍大人恕罪,不是我等不想招待,只是安西受灾严重,城内此刻也缓不出人手和银子布置。」
端午酷热,他官帽下系着的巾子都湿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一张原就不年轻的脸皱巴巴的,更显苦相。
萧冉笑道:「郡守误会了,如今赈灾是要紧事,哪怕是过几日殿下亲自驾临,看见您不事奢华不充排场,也只会赞许。」
她说完,随意地将手递向一旁的车厢,一名身着江月白纱夏衫的女子缓步下车来站到她身後。
郡守潦草瞥了一眼,还没看见脸,萧冉便道:「外边太阳大,辛苦各位大人在外边久等了,我们回堂子里去吧。」
於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又带着衙役仆从向城内走。
中途刘郡守问道:「只听说成玉殿下因要处理紧急事务在外城停留几日,可队伍中怎麽也不见李先生?我对他可是早有耳闻,一直想拜会的。」
萧冉那白衣女子共乘一骑,偏首道:「想来名士就应当如此,行踪不定,才是高人嘛。」她笑了两声,才正经起来,「李先生说他对这些俗事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凑接风宴的热闹,因此提前在城中找好地方清修了。」
刘郡守有些怔愣,许久才点点头:「这样麽…」
他久居这穷乡僻壤,听说李守中的名头的确是因为占卜,可没想到这位先生竟仍保留着前朝清修的传统。
心底里有些失落,神思也就在太阳底下飘飘忽忽。
他眼神落到萧冉身前那女子身上,方才没仔细看样貌,现在一打眼,那张脸在阳光下竟然惊人的夺目——毕竟汉人的眉弓与额头鲜有饱满得这样恰到好处的,那墨黑的眉与深邃的眼搭在一起被光一照,与不施粉黛的素白面形成强烈的对照,整个人挺拔而纤瘦,驽马颠簸,她的背却始终挺直。
他心里一震,暗暗揣测这女子的身份。
早听闻京里的萧常侍年少时放浪形骸,常与小倌戏子之流厮混,此人衣饰贵而不重,想必是…
通往城内郡守府的路不长,途中街道已经提前做了一番清理,百姓几乎看不见,偶有排着长队的流民和布施的粥铺。
林忱默默看着,贴近身後人的侧脸道:「果真,这样看是什麽都看不出来的。」
凭她在朝中炙手可热的身份,无论走到哪,当地官员都要提前布置百姓,摆好安居乐业的花架子。
这也是规矩,叫人来了看自己治下的乱成一团,冲撞贵人,就不只是原先那点罪了。
到了郡守府,府内自然收起了一应珍贵古玩,做出朴素俭省的样子。
至少林忱是这麽觉得,她去过的公侯伯爵府虽不多,可也知道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方,当地官员贪腐起来便越肆无忌惮。
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在招待贵客的席面上安置下来,连萧冉都开始咂舌——这郡守装得也太兢兢业业了,连府中的仆从都换成了姿色平平的老人与粗妇,简直闹了她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问:「郡守大人家…平常也是这个样子?」
刘郡守摇了摇头,说:「原先自然没有这麽不体面,只不过安西年年发大水,我身为此地的父母官,也不得不略尽绵薄之力。」
这意思,倒是朝廷发的赈灾款项不够,他自己变卖了家产?
萧冉在心里叹息,要不是林忱提前找到的安西灾民透露了情况,只怕她都要被这郡守的「清贫」打动了。
她喝了口案上有些发涩的茶水,看着摆了一桌却油水寥寥的菜肴,感到一阵胃疼。
「既然灾情如此严重,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她举起杯转了一圈,方才随侍的官员几乎都留在了外间,里面只有几个郡守家的门客。
刘郡守自然是连连应承,不过瞧向一边坐着的林忱,却见她始终没有出去的意思,不由得问:「这位…」
他纠结如何称呼,按说旁的官员带过来的姬妾称一声夫人也就罢了,可萧冉是女子,这与她相好的…
「姑娘,是否要先出去?」他挑了个稳妥的说法。
萧冉挑了挑眉,有点使坏的意思:「哦,她怎麽就要出去呢?」
刘郡守摸不着头脑。
「你觉得她是谁?」萧冉眼睛弯弯地盯着林忱,话却是对郡守说的。
刘郡守支吾了一阵,有些小心,左右瞄了两眼,压低了声音道:「如此国色天香,想必是大人心头之爱?」
国色天香四个字一出来,萧冉脸上的笑就憋不住了。
她捂着肚子,笑得拍了两下桌案。
「果真是国色天香麽,怎麽之前从没有人说过?」萧冉一个劲儿地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