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轻轻唤了声,起身坐在林忱身边,试探着靠近。
「你今天怎麽了?」她问。
林忱也说不清自己怎麽了,她只觉得鸢儿的话令她看见了自己心里始终压抑的情绪——不忍丶自责丶怜悯和愧疚。
她向来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从未想过做君子。
可还是会犹疑,还是自惭形秽。
这世上谁不是奴颜婢膝地过日子,谁又没为了争权夺势抛却良心过。可总有这麽个阴雨蒙蒙的日子,叫人想起不快的过去和沉重的将来。
林忱抱着膝,把脸埋进去,房里满是那消融过後的金粉味。
「太难闻了。」她闷闷道。
萧冉便自力更生地把香炉移出去,又跑回来问:「还有没有味道了?要不要叫人拿些花来插瓶?」
她一靠过来,那味道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林忱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柔软的疲倦。
萧冉一下子心软得不行。
她想:「我抱一下,就抱一下,倘若她推开我,那麽就先鸣金收兵。」
可当她真想动手的时候,却显得无比笨拙,一会觉得姿势不对,一会觉得时机没到。
林忱就那麽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窘迫和渴望都看透。
萧冉一和她对视,骤然觉得不能再等下去,於是把心一横,决定就是现在。
她一下子把人捞到自己怀里,紧接着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奇怪别扭的姿势,眨着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就这麽轻而易举。
林忱居然没把她推开,也没一脚把她踹下榻去。
她的心砰砰直跳,比宫宴遇刺的那天还欢脱。
半晌,她听见林忱冷冷的声音:「你要闷死我吗?」
萧冉若无其事地放开手,林忱躺在她腿上,鬓发已经有点松了。
她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样的温柔软弱,一样的无坚不摧。
「殿下…」萧冉心酣耳热,捋着林忱耳边的发:「你原谅我了吗?」
林忱只是撇过眼去。
萧冉又在她耳边念:「原谅我吧丶原谅我吧丶原谅我吧…」
她念得又快又轻,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欣喜和得意,像一只旗开得胜的小狐狸。
林忱恼怒地推开她,一骨碌爬起来。
「别生气了,我把我的马送给你好不好?我什麽都送给你。」萧冉不是不知道这样说可能会得罪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可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迸发出的喜悦。
她看她,带着年幼时最纯真无邪的爱意,可以奉送自己的一切。
林忱不稀罕什麽宝马,可她察觉到萧冉的心意。
她不忍心打破这份晶莹剔透的爱,也无力把自己心里的渴望推开一次又一次。
於是,她做出了一次不算狼狈的妥协。
第40章天命
萧冉带着青萍走进礼部办事值房。
这半个月来都是阴雨天,天色飞灰,空气沉闷,此刻厅中也只有一二小吏尚坚持在位。
萧冉进屋,青萍收了伞。
小吏见那一身红色官袍,宿醉的酒醒了大半,忙拍醒同伴,两人上前恭迎道:「萧大人,这麽闷的天,怎麽还亲自来了?有什麽事吩咐一声,咱们立刻就给您办了。」
萧冉噙着抹笑,挑了把椅子坐了。
她坐没坐相,岔开两条腿一撩袍子,面朝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这姿势大多是顽童戏耍用的,她这麽大个人如此作态,不但不雅,且显得轻蔑。
两个小吏见她含笑的脸,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萧冉开口问:「『立刻』?我年纪大了,可听不得这个词儿,上个月叫你们往户部送半年的帐簿,留待下半年的京察是用,直到我来,都没见到这帐面的影。我知道你们这破堂子虫吃鼠咬漏了不少窟窿,可关系到自个儿的事都需要别人三催四求,这是迫不及待要把脑袋上的乌纱摘了?」
两个小吏只是木呆呆地听着,待萧冉说完了,就嬉皮笑脸地端茶递水。
「大人,今儿主事儿的侍郎等都出去了,您同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动怒也犯不上不是?」
萧冉说完了厉害话也不接着为难,很和气地接过了茶水,道:「既然没在,就把人给我请回来。他们是出京了,还是休沐了,都一道给我讲明白,说不清的一律按玩忽职守处置。」
两个小吏眉毛都打了结,径自到一旁嘀嘀咕咕了一会。
「前个好几位大人都说他们的帐还没盘明白,京察那边也还没打点好,这可怎麽办呢?」其中一个较老实的问:「要不要把人叫回来,这萧常侍看着年轻又爱说笑,但可不是好打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