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晦地看了眼雪地中巴望的孩子,说:「良心若不安,怎样都是错了的,姑娘不要後悔。」
林忱看着鸢儿天真稚气的脸,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红轿子消失在雪地中,迷茫的风雪越加凶猛,两个孩子被吹得东倒西歪。
林忱扔出一小块碎银,冷道:「回去等着吧,你娘过几日便会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隔了很远还能听见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的笑声,像是两只雪地里打滚的小狗,只要能够生存,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林忱忽而想到徐夫人说过的话。
这世上,人生来被划分成三六九等。有些人只看得到眼前,一旦得势便更加猖獗,而另一些人却始终柔善,无论处於何种境地,都会向下伸手。
若是身处高位者不懂得向下伸手,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的一片地狱呢?
隔着遥远的时间,这问题再次抛向林忱。
她当时觉得徐夫人太过多虑了,她们一介白衣,有什麽作恶或者伸手的机会。
可是,如今…她却在徐夫人死後,凭着几个臭钱,随意改变了别人的命运。
哪怕是那人罪有应得,仍不能掩盖她心里的恶。
因为明明是该用来向下伸手的力量,却带来了痛苦。
林忱回头,风雪中两个孩子看到了她驻足,慌慌地给她磕头。
林忱静默着,只觉得一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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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了除夕,衙门初三终於有人当值。
林忱知会了住持一声,便下山去了。
她平时不大出门,走在满是人烟的街上,总有中身在异乡的感知。
耳边不断传来叫卖声和小孩子的追逐声,扛着冰糖葫芦的老大爷张开步子路过她身边,晶晶亮的蜜糖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甜蜜。
林忱在他旁边凝神细看。
「三文钱一个,好吃不贵。」大爷笑呵呵的给她拿了一支,问:「来一个?」
山楂咧着口子,内里是晶莹的红。
林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微微抬起了嘴角。
她抬手去接,却看到了自己灰白的袖口。
突然,一种无以复加的厌恶涌上来,她缩回手,摇摇头,转身就走。
竟然忘了,自己已然是出家人。
虽没什麽敬重神佛的心思,但装出个样子来,才好混日子。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过就是混日子而已。
林忱整理好脸色,埋头苦走,到了衙门前,两个衙役正在扫洒门庭。
她上前交谈一番,打点得颇为阔绰。
领她去後院的门子热情道:「老爷今日正好有空,小师父你要敬奉法器,可不是巧了麽。」
林忱与他一同到後院,以香山寺的名义拜访,共缴纳了三百两纹银与几尊古玩,才商定好把静持提出来的日子。
她素日虽不经手银钱,却也知道,这三百两银子是平城普通人家十年的薪劳不止。
如此挥霍,她自问,又哪里是为了那个老姑子。只不过是她懒得活,所以在空耗钱财罢了。
门内,知州赵轶把玩着刚收来的玉佩。身边的门子说道:「老爷,那位来了。」
「哦?」他敛了神色,将玉交给下人收好:「到哪了?」
「就在府衙门口呢,大张旗鼓的。啧,一个女人,真是不怕丢脸。」
宋轶呵斥道:「小心说话,那是上京来的,太后身边的红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让你准备的事,准备好了吗?」
门子嘻嘻哈哈,点头道:「包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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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忱走出庭院,自正门出去,迎头正见到一架华丽似仙鸾的轿辇停在路边。
她这一日里过得憋屈,只想赶快回山,不料出了门,才发现这条街的百姓都被清空了。
历来只有钦差与正三品以上大员外出才会清街,这样大的阵仗,在平城是很少有的。
林忱退到一边,只留些馀光在那轿辇上。
从她的角度看去,轿的四面都装点了薄薄的飞纱,车壁则用了绸缎与面防风,轿顶还悬了四只雅致精巧的金铃。
一只黑色的长靴先落到雪地上,上面绣着银色的暗纹,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