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拥
象牙白的双人浴缸里,漂浮着深红的玫瑰花瓣。
花瓣细薄的边沿向内蜷,拢成小舟的模样,一道红色的大浪卷来,小舟被打翻搁浅在了白皙的浅湾。
水湾的岬角柔美平直,席卷而来的红色海浪却格外汹涌,难以捉摸,在上一秒上颠着淹没陆地,又在下一秒轻抚着佯作撤离,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深红色的水花被拍打飞溅,每一滴都有我和你,已经无法厘清了。
坚硬的礁石被水浪容纳挤压,澎湃的海浪被礁石深凿研磨,一声又一声,一道又一道,没有尽头,无法结束。
终于,玫瑰花舟借着一波浪花,漾开水纹,好容易离开了水湾,又被漂浮在海面上蜷曲的黑色水草牵缠住。
水草从海面一直旺盛地生长到了半空中,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树干大手按压抚摸。
水草与树,大概是共生的关系。
根状的掌纹之下,是奥黛殷红的薄唇,仰翘的下巴。
再之下,是黎信步的紧闭却微颤的长睫,摩挲着点火的鼻骨,和一双锋利雪白的獠牙。
獠牙汲取她的养分,下巴航入水湾,在喉结的一滚一动间,贪婪且不求甚解地享受着充实的愉悦。
一瞬间,两具本该死掉的冷寂尸体忽然有了同样的心跳。
她缠绕他。
他扎根她。
彼此共生,永远契合。
这就是初拥。
吸血鬼将人类的血吸干,并让人类吸干自己的血。
从此共血液,同心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便在灵魂的最深处,也会有对方的倒影。
三百多年前,奥黛和薄莎曾对月盟誓,此生绝不初拥人类。
薄莎没做到,她也没有做到。
但她并不後悔。
即使,会变成一汪腐烂的血水,永远向月亮忏悔,她也不後悔。
蛰伏得再好丶僞装得再温顺的野兽,也无法永远收起自己的爪子和獠牙。
干脆就不要再违背本性了。
强行将他绑来自己的列车,以永生的名义困顿他丶强迫他丶诅咒他。
希望他不要太难过。毕竟,她不算仁善,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她只会更加恶劣,更加高明。
水波颤巍间,她成了那只玫瑰小舟,被无知无觉的波浪撞击得起起伏伏,她的惊呼被浸沉,呜咽被吞没,无意识发出的单音节也被水声冲垮。
偏偏黎信步沉沦在梦中,全然凭本能行事。奥黛甚至都不能与她的新吸血鬼生气。
她恼怒地咬破他的唇,然後立刻调转舟头,纤白的指尖刚刚扣紧浴缸唇边,就被有力的大手从後方一揽,不留情面地将她再一次拖入水中。
她回头胡乱地咬他,在他闷哼声中,留下一串凌乱的吻。
水浪翻涌,後者毫不抵抗。
两块大陆,索性一同沉没。
奥黛醒来时,脑袋有些餍足地发晕,望着天花板怔忡了几秒。
转头,发现浴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哗啦一声,她立刻走出水面,踏出沾满水痕的足迹。
找遍了别墅,都没有看见黎信步的踪影,只在通往门口的方向看见一列半干的血色脚印。
她一怔,想到他还没有注射宁剂,会去哪里?
许是初拥的契约刚刚签订,她尚在适应身体里那一半不属于她的血液,无法及时感应到黎信步的位置。
想到宁白曾说的话,她绕着方圆几公里的医院和献血站飞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黎信步的踪影。
能去哪里?
他最熟悉的丶记忆最深的地方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