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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第4页）

他看着不远处的首领，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己保持冷静，在亮惨惨的白日底下，瞄准对方，叩动扳机。

第一枚稀金子弹射出，在太阳的见证下轻而易举地夺去首领的生命。

喷涌的鲜血是子弹在心脏处种出的玫瑰，首领的身躯缓缓倒下去。

直到这时，时桢才有些轻微的恍惚，原来控制一群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常年藏在暗处搅动风云，支配了他整整八年的暗域首领也和普通人一样，中枪後会流血，被杀就会死。

和其他在他的命令下被猝不及防杀死的人没什麽两样，无助又脆弱，死得不明不白。

既不惊天动地，也不轰轰烈烈。

金钱，地位，权力，还有爱恨随生命抽离离他而去，唯有大地包容一切，接住了他沾满罪恶的身躯，以及溅起又落下的尘埃。

时桢想起SL2024说过的一句话。

对于永恒的时间来说，死亡与寂静是常态，生命才是其中不经意泛起的丶微不足道的一点波澜。

就像尘埃归于大地。

但他只愣了一小会儿，然後转身飞跑，去救阿莫拉。

首领旁边还有一个杀手该怎麽处理，有人听见枪响後过来发现尸体怎麽办，自己没有刻意掩盖足迹，会不会有人找到他……这些问题他统统不想去管，他只想争分夺秒地找到阿莫拉，不让她那麽快归于尘埃，归于死寂。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那麽轻易就能被夺走。

*

阿莫拉倚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洞顶的钟乳岩正滴答滴答往下落水，声音不算太规律。

这让她想起八年前自己捡到时桢的时候，他们蜷缩在坎特伯星的危房角落躲避暴雨，一起忍受黑暗，潮湿，寒冷和饥饿，相依为命。

这样的日子只有短短八天，星际人平均寿命足足四百年，它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对那时的他们来说，活着真是太艰难了，每一次睡着後，都不确定明天自己还会不会醒过来，醒过来後又要开始担心头上的屋顶会不会忽然倒塌，会不会有更加强壮凶恶的流浪者把他们赶走甚至杀害，或者抢不到足够的食物饿死，因为极端天气被热死或者冻死。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以杀死他们，但整整八天，他们都不离不弃，一起活了下来。从那一刻起，时桢就已经是她重要的亲人了。

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距离她被扔进洞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她感觉浑身发冷，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面，不得不用力抱紧自己的胳膊。

周围传来星兽低低的嘶鸣，随着时间的流逝，驱逐素失去作用，它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离她最近的一只星兽距离不足半米，她甚至听见它涎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它很快就能饱餐一顿。

但阿莫拉现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内心仇恨的火焰还没有用仇人的鲜血浇熄，她想活下去，亲眼看着他们得到应得的报应。

她也宁愿现在就去死，她不希望时桢为了救她去刺杀皇帝。他也是她的亲人。她撒谎了，时桢和她故去的亲人同等重要。

阿莫拉昏昏沉沉地想着，身上越来越冷，她打着寒颤，艰难地挪动手指，想从空间纽翻找出一些取暖的衣物。

等摸了个空之後，她才想起自己的空间纽被首领拿走了。

她一无所有，唯一留在身边的是从八年前开始就随身带着的火柴盒。

“这下子……真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她断断续续地嘟哝着，擡手划亮了一根火柴。

没有温暖的壁炉，也没有香喷喷的烤鸡，跳跃的暖橙色火光带给她一丝温暖，也照亮周围星兽冰冷的竖瞳，然而它很快就熄灭了。

阿莫拉一根火柴一根火柴地滑动着，盒里的火柴越来越少，她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

第一只星兽冲了上来，绕着她嗅了一圈，然後试探着啃啮她的小臂，但似乎是由于冻得麻木，她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疼痛，也没有力气驱赶。

于是更多的星兽冲上来撕咬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啃啮，终于流下眼泪：

“时桢，救我啊……”

*

时桢朝伊尔加泽给他的坐标狂奔，冲进洞窟，然後看到了此生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他毫不犹豫地开枪，用稀金子弹打死最大的一只星兽，其他星兽警惕地看着他，犹豫片刻後望风而逃。

他脚步踉跄地扑向阿莫拉，从空间纽里倒出所有治愈药剂，喂给她喝。明明拿枪的手一向很稳，现在却抖得厉害。

阿莫拉从昏沉中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什麽，时桢咬着牙，故作平静地说：

“少说两句话，憋住一口气，我给你包扎，然後带你去治疗，你还能活。”

阿莫拉笑了，在各种小说和戏剧里，交代完遗言的人总会安然死去，这个傻弟弟，以为什麽也不让人说，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了吗？

阿莫拉任由时桢给自己包扎，药剂不断被注射进她身体，绷带被染得鲜红，但血却没有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