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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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死。”
“他不会死。”
“他会。”
“他不会。”
“会。”
“不会。”
“会……”
伊尔加泽盘腿坐于悬崖边的巨石上,动作随意地扯着花瓣。离脚下数百米处,湍急的水流一遍遍撞击岩壁,将一两块落下的小岩石卷走吞噬。
那艘趁乱起飞的飞船上根本没有人。
作为一名有着s级精神力的机械大师,他只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就控制飞船,迷惑住别人的眼睛。而他本人则冒着生命危险,继续留在这颗星球。
谈不上为什麽,他从来就这麽胆大包天,随心所欲。就如同他对时桢说的那样,命在他心里排倒数第一。
留在花梗上最後一枚代表“会”的花瓣被扔在地上,伊尔加泽索然无味地啧啧两声,将目光调转,用刚格利尔的瞄准镜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远方父子相残的闹剧。
落日将他毛茸茸的铂金色头发染成橘红,让他的脑袋看上去像一颗熟透了的卷毛柿子。
伊尔加泽在看着时桢。看他最讨厌的人为了让那艘飞船离开,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冲向维克托,悍不畏死,遍体鳞伤。
看着看着,他嘴角那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猛地消失,灿金色的眼眸像浸在雪水里的金属,冷而阴沉。
他当然不是被时桢感动了,时桢做这一切又不是为了他。
他只是单纯地很好奇,困惑,无法理解,时桢这样的人也会为别人而拼命吗?
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时桢在伊尔加泽眼中始终是初见时那个漂亮又自私,聪明且恶毒的小王子。
他站在螺旋楼梯的尽头,朝躲在时澜身後的伊尔加泽投下轻飘飘的眼神,然後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那天阳光照得屋子里很亮堂,年幼的时桢站在暖融融的日光下,也使伊尔加泽得以完全看清那个笑容的含义,像恶龙对闯入领地的外来者竖起全身逆鳞,又像将军对痛恨的敌人扬起冲锋的尖刀。
日光,楼梯,站在楼上矜贵的小王子以及饱含敌意的笑容。
时桢的形象从此在他心中定格成那个瞬间,再也没有办法扭转。
像他这麽自私的人,不应该,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只认识八天的人付出生命。
伊尔加泽固执地想着,但记忆中那个时桢的形象还是像镜子一般微微碎裂,産生蛛网般的裂痕。
瞄准镜的镜头里,他看见皇帝举着剑朝时桢走去,要以鲜血结束一场闹剧。
伊尔加泽觉得时桢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从前总笃定时桢不会死,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为时桢安排好了一切。哪怕是成为杀手,偶尔做一些出格的事,只要首领还恨着他的母亲,就不会让时桢这麽轻易去死。
无论是时桢被暗域捡到还是首领的恨意都是时澜计划中的一环。
因此他可以作天作地地做中二病勇者,拒绝杀不想杀的任务目标,乱杀作威作福的目标外人士。与其他人有今天没明天的人生相比,小王子的一生算得上顺遂,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这也是伊尔加泽尽管讨厌时桢,却依然同意和他合作逃离的原因。他知道时桢不会死,于是也利用这份特殊帮自己脱离暗域。
可看着时桢咬牙切齿极力求存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可怜又可笑。
他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一只任由命运摆弄的木偶。
然而现在时桢的好运到了尽头,维克托突破认知的强大与杀意让伊尔加泽一直笃定的信念産生了动摇。
这一幕也在时澜的计划之中吗?
时桢会死。
就像最後一片代表“会”的花瓣落在地上。
但他紧接着又冷笑起来,关自己什麽事,自己干嘛要管他的死活?
他打算离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保持着观察者的姿势。
皇帝已经将佩剑高高举起,剑锋在太阳底下闪烁雪一样森白明亮的冷光。
伊尔加泽对自己说,这样看着就好,时澜肯定算计好了一切。
就算时桢真的会死,又关你什麽事,永远别忘了他曾经是怎麽对你的。
你要是救他,就落入了时澜的圈套,成为她计划中的一环,落入无休止的麻烦中。
你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打算成为热闹。
就这样吧。
他奔赴他该奔赴的命运,你获得你最向往的自由。
“砰——”
高速旋转的稀金子弹从刚格利尔的枪□□出,伊尔加泽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