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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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清晨的薄雾街藏匿于钢铁森林的阴影之下,浸泡在蒙蒙雾气之中。一如既往地,天气灰败,光线黯淡。
帝都附近的垃圾星永远充斥着野蛮,粗鲁,以及大量贪图便宜甚至可能没有公民身份的黑户。
时桢在隔壁碗盆碰撞的叮当声中睁开眼,神色略显恍惚。
不知是不是由于首领忽如其来的任务打乱了他所有布置,当晚时桢在苦思出路时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五六岁的孩子,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女人将他抱在怀里,教他弹钢琴。
溪水一样悦耳流畅的琴声在他们指尖流淌,画面又一转,女人手握画笔,笔尖在画布上绽开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她嘴里轻哼着方才弹奏的歌谣。
待画作完成,她才用那双含着忧愁与坚定的眼眸看向时桢,仿佛透过那个幼小的孩子,看到了十六岁的他:
“不管怎麽样,妈妈都希望你能平凡地活过一生。”
“平凡不是好事,但它能让你比我,还有你的父亲,更加幸运,甚至幸福。”
“我的时桢呐,对不起……”
在最後一声轻得仿佛叹息的语调里,时桢清醒过来。
他忘记了女人的面容,只是感觉到她的悲伤,于是心脏所在的位置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妈妈,是你吗?”
你究竟在哪里,现在是死是活?
这一切究竟只是我的梦,还是被我忘掉的曾经?
他怔忡了两秒,随即将心里的情绪压下,开始规划一天的行程。
上午前往磨斗街进行日常捡破烂行为,顺便将组织派送的装备拿回来;下午前往帝都星的战争档案室,整理档案并写好提交给阿尔伯特教授的报告;晚上与阿莫拉和伊尔加泽碰面,商议暗杀计划。
即使他已做好在刺杀之前跑路的准备,但该做的表面工夫也得做足。
时桢简单收拾自己的仪表,用随行光脑僞装的黑色发带绑住自己略长的黑发後,推开落漆的绿色木门。
狭长的薄雾街与其他街区来回交换着巷道,路面复杂难行。昨天还算干净的门外堆满一袋袋垃圾,苍蝇绕着它们飞舞,散发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
隔壁壮硕的中年妇女已支好了卖注水营养液的摊子,看到时桢後冷哼一声,手下桌椅盆碗碰撞的声音愈发刺耳。
而她的丈夫——一个跛脚的瘦弱男人,吧嗒吧嗒抽着劣质烟,朝时桢难为情地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麽,就被妻子揪着耳朵,大声数落起来。
虽然嘴里骂着丈夫,但妇人的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觑着时桢,观察他的反应。
毫无疑问,门口多出的垃圾就是她对昨晚时桢砸墙行为的报复。
时桢懒得理会,擡脚将两袋散发恶臭的垃圾踹到他们的摊子前,在对方险些将雾气震碎的喧天辱骂声里,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後转身,笑容满面地走向通往磨台街的地下通道。
整条街的住户被妇女穿透性与持久力极强的骂声惊醒,纷纷打开门窗,探头探脑地大声抱怨。
寡淡的雾气渐渐沸腾起来。
今天的薄雾街也依旧热闹。
*
磨台街是帝都附近最大的黑市,位于垃圾星边缘城区挖通的地下防空洞中,里面鱼龙混杂,进行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小到回收废弃机甲零件,贩卖违禁药品,大到机甲生死擂,军火走私,买凶杀人,只要足够有钱或者足够不要命,这里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下午十三点整,时桢拖着上午收集的一麻袋废弃零件来到地下拳厂,路过红着眼喝彩不息的观衆和台上交锋的机甲,他来到13号机甲改装店铺,将麻袋打开。
躺在摇椅上呷茶的老板看了这个俊秀的少年一眼,树皮样的手在麻袋中挑挑拣拣,一面道:
“这个枢纽算你十五星币,关节十三星币,这个九星币……其馀按斤算,总共八十二星币,有意见吗?”
这样的价格不说公道,甚至可以说是优越了。时桢知道老板是看他年纪小照顾他,真诚地道了谢後接过老板递来的一袋子星币。
地下擂台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攀上巅峰,听起来像是哪个热门选手又一次赢了比赛,观衆高喊着“白刃”这个称呼,庆贺着他的连胜。
“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板重新把自己扔回躺椅上,摇头叹息,
“做什麽不好,偏偏要上生死擂和别人打生打死,寻求刺激。”
“也许是为了生计呢。”
时桢在维修铺里一个一个认真清点星币,在发现僞装成星币的空间纽後,指尖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数至最後。
老板嗤笑一声,擡手指了指下方:“为了生计?你自己去看看他的爪子再说话。”
时桢顺势来到走廊边,目光越过挤满阶梯座椅的观衆,落于场上站立的白金涂层机甲身上。
机甲是兽型机甲,外表为翼龙形态,额生双角,身後的尾巴仿佛钢铁长鞭,强劲柔韧,而他锋利的双爪则是光彩熠熠的铂金色,爪尖在生死擂的大灯下闪烁寒光,多看一眼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撕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