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从口罩上方丶眼镜下面撇了她一眼:「小姑娘,这麽心疼还让你男朋友吃虾?大过年的,这不是没事找事麽!」
余念念愣住,想起翁女士心疼自己剥虾剥坏了美甲时在意的表情,又想到白砚看到虾时一瞬间的僵硬,心脏一瞬间像被什麽捏紧,从咬紧的牙缝里低声应道:「是啊,怎麽会有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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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崇安市东方医院。
余念念被一阵阳光晃醒,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感到一阵腰酸背痛。
手臂伸展了一半,她察觉到什麽,扭头,病床上,白砚的目光柔柔看着她。
一瞬间,像是情景再现——在桐贤市人民医院的那个早上,似乎也是这样。
只是,这次白砚脸上只有虚弱,没有微笑。
「你醒啦,还疼麽?」话说着,她手比脑子快,已经伸到白砚的肚子上,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感到胃还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抽搐着。
白砚摇摇头,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余念念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升温,触电一样将手抽了回来。
「下次别这麽傻了,疼的是自己。」
「我只是不懂,为什麽别人的妈妈能记住,她却怎麽也记不住。」
「不要什麽都自己憋着,要像我一样,有不满就发作出来!」
白砚笑了:「就像你对阿姨说,她『要儿子不要女儿』?」
「对!就是这样!不说出来,别人会以为你长得很好,实际上,你心里的伤口已经深不见底了。」
白砚垂下眼睫,沉默了一阵子,又浅浅笑起来:「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什麽好很多?」
「生病,在医院醒来。小时候,我妈就是在某一次喂我吃了虾之後离开的,我对她的最後印象就是在医院里,醒来,她就不见了。但是,最近的两次生病,醒来都有你在。」
「放心吧,以後你生病,都会——有人陪着的。」
话的後半段,余念念忍住,没说「都会有我陪着」,同时,在心里默念:余念念,把持住,不要母爱泛滥,不要因为同情啊可怜啊之类的情绪,就脑子发热做出什麽承诺。
天仙需要的不是同情,你余念念需要的,也不是冲动之下未经深思熟虑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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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一大早,老街茶馆开了张。
魏大爷像是在门口安了摄像头,茶馆开门五分钟後,便揣着本棋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余老板还是讲诚信呐!说三天就三天,三天一到,准时开张!」
余念念:「……魏大爷,您也新年快乐!」
「这三天过得咋样?」魏大爷笑眯眯地问,一看就知道他这个年过得十分滋润,桂云嫂的大餐肯定深得他的心。
余念念:「过得……很充实。」
确实,没有比这三天更充实的了!前段温情喜剧,中段悬疑推理,後段伤痛文学,往好的来说,剧情密度极大,往坏的来说——她长叹一口气——没有坏的,人生嘛,重在体验……
过了一会儿,半上午,小优背着双肩背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一见她,余念念二话不说,将手里的鸡毛掸子塞进她手里:「来的真及时,你接着干活,我要去煮粥了!」
小优撇了她一眼,将嘴边的一句「新年快乐」吞下去,片刻後,又寻味出什麽,把鸡毛掸子往柜台上一放,跟到厨房,问:「煮粥给谁喝?」
余念念手上淘着米,随口答道:「给白砚。」
「你俩过年好上了?」
余念念动作顿住,转过身,瞪她:「你一个少女,怎麽遣词造句如此粗糙?」
小优思索片刻:「你俩过年互诉衷肠了?」
余念念:「……」
说到互诉衷肠,她想起年夜饭前白砚本来有话要对她说的,被他妈一个电话打断了——这个姓翁的女士,真不愧是儿子感情和健康的双重绊脚石。
「没有!」
「那你为啥要给他煮粥?」
「我在治愈一个受伤的**,以及心灵。」
小优陷入沉思:「……我重点应该放在哪个词上?肉︱体?还是心灵?」
余念念绷不住:「行我说人话,白砚他病了!我煮粥慰问他!」
「……哦那就是肉︱体。」
「你给我掸灰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