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许多贼人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警惕看着李娇,渐渐将她围了起来。
双方无声对峙,半晌,他们的头目上前一步,颇为忌惮地盯着李娇,沉沉开口:“你是……”
“你们可曾劫掠过一位皇族?”李娇擡眸,回望着眼前这满脸横肉的匪头,开口道。
那人只是大笑,笑声粗犷有力,几乎像是大喊:“管他爷爷的什麽天家皇族,都不过是一堆烂肉!老子这刀下——”又是一颗坠地的人头。
其他的匪人似乎被震住了,一时没有动作。
“那就没什麽好问的了。”擡手拭去脸颊的血珠,李娇挥刀将那颗人头拍作一滩烂泥,浅笑一声,她勾手,大喝一声:“孬种,一起上啊!敢见斧兵,不敢见黄泉吗?”
有人弃刀跑了,有人勉强应对,李娇大刀所到之处,不见生人。
血雾与雨珠混杂在一起,雨珠滚滚向下,血雾茫茫向上,李娇身处其间,被水雾迷住了眼。
力竭了,她指尖微颤,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刀,日色苦白,寒极,持刀,她半跪在地上,粗喘着气。
她的周身没有活人,又或者说,没有人。她挣扎着起身,走出这村寨,继续茫然无知地向前。
所有微小的希冀在她目光所触及的瞬间坍塌成苍凉而死白的灰,她似行走在草木黄土间,又似行走于无尽空茫中。走着走着,她双目空洞,俨然是一位过客,似乎只要她一直走下去,她就可以走出这片凉月一般的悲伤。
可她已然成了一位书中人。放下一颗妄心便可走向空的远方,可一颗心早已被揉进千万缕朔风里,妄根深种,不得了然。
于是只得继续寻下去。是果报亦是因悟。
遍寻无果,她不知所措。
愣愣跌坐在地上,连落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愣愣坐在枯雨黄泥间,像一粒渺小而无生气的尘埃。
身上的伤口生疼,可甚至不及心间的万分之一。她只是茫然无知地胡乱地坐在道旁,她突然很想成为一棵树。
如果成为了一棵树,就不会有这般晦涩而酸楚的心绪了吧?
她想成为一棵无用的大树。
雨还在下。雨珠无声落在她的伤口上,混杂着血水,又继续奔赴下一段旅程,最後义无反顾地撞向黄土,粉身碎骨。
大地无声地包容一切,也吞噬一切。大雨向下,血与泪也跟着一齐向下,大地养育了她,她现在只想将这一切都还回去。
李娇默默平躺下来,血滋润了土地,她只是觉得安心。就这样回去吧。
是时候该回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会回到何处。
可就在下一刻,地面再次震动了起来。微小但颇有韵律,一下又一下,心跳一般。
这轻响一声高过一声,似有什麽沉睡已久的旧梦将要从地的最深处醒来,重新勾起人灵魂深处的欲望,序章一般。
声响渐渐平息,眨眼,李娇无言凝望着头顶的生物,笑得很勉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笑。
是踏霜。
“你是她的马儿啊……”
你……又为什麽要来找我呢?
又想起初春新作的几件衣服还没穿过,李娇忽然还想要再活上几天,她抱起地上的斩蛇刀,用尽最後一丝力气爬上马背。
将刀横放在马背上,她轻拍马儿:“走……好孩子,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