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是嘲弄,命运的嘲弄——
她们这种人,无论走得如何小心谨慎,都还是会踩碎数不清的骨头。
聪明人干脆捂住耳朵,不再去听那声响。
遂走得愈发从容丶淡定丶坦荡,乃至于理所当然。
可偏偏李娇是个愚人。
她固执且愚蠢地将这种行为称作认命。
她那时还不知道的是,不认命,是对命的轻视与挑衅。
于是乎,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丶焦灼丶痛苦,以至于如临深渊。
不过,无论如何——
雪,一直下;人,不敢停。
那天,是李娇记忆中的第一次踩雪。
上朝,下朝,被母皇传唤……李娇懒洋洋地打哈欠,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结束了这如往常一般的幻梦,甚至一并结束了往常。
几乎是出于一种动物般的本能,李娇躲开,还手。
嚯得一声——破肚开膛。
浓烈的血腥味像是唤起了某种同样流淌在血中的东西,她还愣在原地,一时没什麽反应。
待回过神来,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麽,转身吐了一地。
回去後,她继续吐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
每每想要睡去,她都会记起母皇柔软的轻抚。
那时她微笑着提醒自己,明日上朝把剑带上。
她说,她很久没看阿娇舞剑了。
无论如何,雪,依旧在下。
雪粒很快覆盖了地上的血脚印。
连带着某种撕扯的心事,也很快被掩埋。
雪越来越厚,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很快变得坚实丶坚硬丶坚不可摧。
以至于到後来,没有人再记得那个不甚起眼的血脚印——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除了李娇。
那天的雪,似乎因为那具被剖开的身体,冻进了骨头里。
在往後的许多年,都没有再能化开。
她就这样,带着一具冰冷的骨头,在雪上又走了好多年。
许元真给茶盏添上烧滚的茶汤,温度自盏边传导到指尖,李娇微微回神。
“都会过去的。”她轻叹一声,低沉着嗓音道。
不知是说给李娇,还是说给自己。
就这样,在一个略微潮湿丶星子稀疏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