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许大力是不信的。
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调皮捣蛋了一些,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怎麽可能会上升到校园霸凌这样严重。
但是转念一想,学校老师说话的语气笃定又严肃,这几乎不太可能弄错。
所以许大力的第二个想法是,找安小凡一家好好谈谈,使一点威逼利诱的手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点钱也是无所谓的,只要别太影响到自己的儿子。
但临出门前,他突然随口问了一句:“大飞,我问你,你在学校里到底有没有欺负安小凡?”
他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只要儿子说没有,他就全然相信儿子,去找安小凡也只是为了处理好事情。
但是他却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门边,头一次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是。”
是?
许大力顿时浑身气血上涌,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学校里,叫人打断安小凡的腿,辱骂他是没人要的杂种,还经常撕毁他的作业和课本,甚至还用开水泼他?”
“是。”许飞小声地承认。
“你!”
许大力瞪圆了眼睛,左右看看,抽下了裤子上的皮带。
“唰”一下,皮带抽在了许飞的身上。
“你怎麽能这样!”许大力气得手都在抖,“许老村长他们家,以前帮助过我们家,你就算不感恩,也不应该这样对许老村长的亲外孙吧!”
许大力气得又打了一下。
“你爸我平时虽然在利益上有些计较,但在做人上,从来没教过你欺压和霸凌别人吧。你现在敢叫人打安小凡,用水泼安小凡,明天你是不是就敢拿刀杀人放火了啊!”
许飞哽咽着,低声说:“爸我知道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後再也不会了。”
许大力没再打下去,再打下去他自己也心疼。
“跟我走,”他拽着许飞说,“去和安小凡道歉。”
“安小凡,对不起。”许飞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过去我错了,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
许飞用手捂着脸,不敢擡头去看周围人的眼睛,只是哽咽着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不配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希望,以後,你的未来能光明美好,不要永远被困在这黑暗痛苦的过去。”
“安小凡呐,大力叔叔也和你道歉。”许大力陪着笑说,“在叔叔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乖很聪明的孩子,这次是我们家许飞不对,叔叔已经教训过他了,对不起啊。”
安小凡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是在发愣,
他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不停认错道歉的许飞,还有一旁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许大力,思绪时而混乱,时而又清晰。
这一幕,这一句道歉,他等了多久。
最开始的时候,他在脑子里想象了无数遍。
他渴望许飞良心发现,渴望老师同学眼睛雪亮,渴望有一个人能帮他惩治许飞,叫醒许飞,让许飞悬崖勒马,对自己停止迫害。
可是最後,他等来了什麽。
上一世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人都自危,人人都自身难保,他怎麽可能真的祈求到另一个人来解救自己。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每个活着的人都在深渊里挣扎着脱离。
但如果你一旦对外在的人事物有了任何的期望和索求,你就等于把脱离深渊的绳索,绑在了深渊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安小凡的脑子里突然凭空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想不起来这句话的出处,可却在此刻深刻地明白,原来,想要拯救自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去争取,靠自己去勇敢。
“安小凡,你能原谅我吗?”这是许飞最後一句话语的请求。
安小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还没开口说话,身後有一阵风擦肩而过。
下一秒,许飞的脸上又快又准地挨了一拳。
“你干什麽?你是谁?”许大力立刻瞪圆了眼睛,“你干什麽打我儿子?”
“我不是在打他,”章亦丞撸起袖子,淡淡道,“我是在教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