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学校里却开始流传起一段视频。
“你们在看什麽?”蒋欣雨挤进班级里围成一团的人群中间,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大声地说,“这个视频根本就是假的,你们怎麽还在到处传?”
这段视频蒋欣雨早就看到过,是一段拍摄得非常模糊的录像,录像上有一个疑似安小凡的人正在推一个疑似许飞的人,疑似许飞的人被“安小凡”推得步步後退,到了栏杆边缘,视频就结束了。
明明是漏洞百出的视频,却被学生们传开,几乎变成了安小凡霸凌许飞的校园证据。
受欺凌者竟被歪曲成了霸凌者,想到这,蒋欣雨气愤地说:“不知道不要以讹传讹吗?老师都说了事情还在调查,这种视频怎麽看都漏洞百出吧?”
“我们只是随便看看,又没说是真的。”其中一个同学从蒋欣雨手里抢回手机,不高兴地说:“视频又不是我拍的,也不是我发出去的,你冲我凶什麽啊?”
“既然你不认为是真的,就应该把这段视频删掉,不要再传给任何人看了!”
蒋欣雨正说着,眼角馀光瞥到一旁埋头看书的杨文林。
“杨文林,你说句话,”她对杨文林喊道,“你和安小凡关系最亲近,你说他怎麽可能会是施暴者?他怎麽可能会对许飞动手?”
杨文林原本一直用书本挡着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被蒋欣雨揪了出来。
他扶了扶眼镜,面对周围同学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小声地说:“我,我不知道,但,但安小凡确实不太可能打得过许飞。”
蒋欣雨皱了皱眉:“你能不能说明白点,什麽叫你不知道?”
杨文林声音更小了:“我是觉得,安小凡确实不会对许飞进行霸凌,但是,这和推许飞下楼可能是两码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说了,我还要复习了。”
蒋欣雨指着杨文林,气得半天只说了一句话:“缩头乌龟!你才是真正的懦夫!”
这时,教室的一角突然有人站起身来。
是安小凡,他抿着唇,脸色发白地走出了教室。
一路走到教师办公室,敲了敲门,里头传来王老师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这几天,王老师一直忙着处理安小凡许飞这件事,有些身心俱疲。
他其实已经很清楚,真正的霸凌者是许飞,就算给安小凡一万个胆子,老实巴交的安小凡也不敢把许飞从楼上推下去。
但是没有同学能够开口向警方作证,而安小凡自己,更是奇怪地一直回避着说出实情。
此刻见到安小凡主动来办公室找自己,王老师的心里有了点希望:“小凡啊你想通了,愿意说出实情了吗?”
安小凡站在王老师面前,一米七几的高个男孩儿,把头低得很低,连後背都显得驼了起来。
“王老师,我想休学一年。”
这话一落,王老师想要为学生维权的心,一下子碎了。
……
安小凡收拾了学校里全部的东西,拎着行李箱,准备离开寝室。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整个宿舍里一片安静,另两个室友心照不宣地选择无视安小凡。只有杨文林,站在寝室门口边,时不时擡头看安小凡一眼,欲言又止。
但直到安小凡拖着行李箱离开宿舍,杨文林都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声再见。
天色已晚,安小凡这次没有做大巴,而是打了辆车,坐在轻轻摇晃的车後座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刚一闭上眼睛,就有泪水从眼缝里挤了出来。
就在今天早上,许大力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态度还算平和,只说了一件事——就是希望安小凡不要向警方追究许飞的责任。
“我在许飞的手机里看到了一张你妈妈的照片……安小凡,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许大力尽量放平声音说,“这个事如果在许家村一旦曝光,你妈妈她……但是只要你肯帮叔叔放过许飞,叔叔不仅立刻删掉这些照片,也保证我们都不会说出去,同时再给你们家一笔钱,作为补偿。”
许大力想得很清楚,想让儿子许飞不进局子,就必须要封住安小凡的口。
但是光安小凡和警察松口不行,因为自己之前在学校门口拉横幅这事儿,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学校附近还时不时有小网红经常来蹭热度,自称要揪住安小凡替许飞讨回公道。
许大力还需要安小凡向公衆也保持秘密。
休学回许家村一年,许家村地理位置较为偏僻,等一年後热度没了,安小凡还是一样可以回来读书。
听完对许大力半威胁半利诱的话语,安小凡沉默了许久,最後说道:“大力叔叔,霸凌我的是你儿子,拉横幅闹大的是你,现在为什麽要休学的是我?”
许大力被一噎,说道:“当时叔叔也是太关心许飞了,着急了。叔叔说过会给你们家一笔钱,这一年,你就在许家村和你妈妈好好养养身体,一年後再回来继续读书也是可以的。再说现在你估计心情也不好,留在学校里应该也无心学习了吧?”
安小凡攥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捏紧:“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许大力耐着性子问:“什麽条件?”
“让许飞给我道歉。”安小凡说,“为他曾经对我的所作所为道歉。”
许大力顿了顿说:“我们家许飞以前也是脾气太差,不懂事,做了伤害你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和你道歉,这事儿,今天开始我们就翻篇了吧。小凡,你多想想你妈妈。”
“你放心,等许飞完全恢复好,叔叔就会把他送到国外去读书,以後毕业也会直接去大城市工作,不会再来打扰你。”许大力又说。
……
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安小凡没有防备,额头撞到了前面的车背上。
没有多疼,但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些泪水不是因为麻木的内心有多悲痛,而仅仅是因为,羡慕。
他好羡慕许飞。
羡慕许飞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爸爸,羡慕无论许飞做什麽,犯了多大的错,都有人给他兜底,无条件地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