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我或许有为了那段错误的感情而流泪,今夜却只是为了自己。
委屈不解愤懑,我想就这样大声喊出来,可想到夜深了,不说旁人,我也是不想打搅到赢扶风休息的。
“阿照,”有人在身後轻轻唤我,我摸摸转身力求脸部背对着那人。
可他偏偏不让我如愿,先是拽住了我,然後用手中的巾帕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他在夜色下的眸子如往常般认真温柔,“明天再帮阿照教训他们,可好”
我哽住,愣愣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赢扶风。
他捋了捋我鬓边垂下的发,“你这样我好心疼,我教训他们教训的太轻了。”莫名的不自然让我推开他後退了两步,“扶风……”
赢扶风脸带苦涩地看着我後退,他上前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阿照,忘记那个人吧。”
他说:“阿照,我心悦你,从那年的鹊桥开始,直到我永远闭上双眼也不会停止。”
庭院丶夜色,还有我与赢扶风。
他的视线停在我的眼上,似乎在求我一个行动。可我又该怎麽去行动呢?明明才那麽惨痛的失败过,我这样古板无趣的人,也许不论怎样结局都不会好。
我摇头,一直一直摇头,我想逃离这里,可我又不想伤害到赢扶风。
为什麽是我呢?怎麽是我呢?原来他口中的心上人便是我吗?鹊桥,又是那年的巧月节,可是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他这一号人物。
“扶风,也许我们都该冷静一点,我……”
赢扶风倏尔笑了,“没关系,”他擡起手臂挡在自己的眼上,“我等得起。”时空转换,我与他好像回到了钋荦村祭月的那晚,那天他也是这麽说的。
他说他等得起。
心上不知是感动还是如何,擡头是他手臂捂眼的模样,他在哭吗,他……
我的目光落到他没有被挡住的嘴唇与下巴上,心里蓦地一动,“你是,哑郎?”先前在临遥,我是见过哑郎下半张脸的,如今赢扶风捂住他上半张脸,裸露的地方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我听到赢扶风手臂下深深吸气的声音,他耍起了无赖,捂着脸不放下也不说话。我走上前,拿走他的手臂,赢扶风干脆闭上了眼。
他的睫毛与嘴唇都在颤抖,我有那麽可怕吗?我轻轻哼了一声,举起双手避开他的眼睛将他一整张脸都盖住,“睁眼。”
按照往常,赢扶风他不会拒绝我说的话,而现下也果真如此。他当即掀开眼帘,眼底含着紧张。
他也会紧张?啊不,他确实会紧张,我想到他在炎山救我时眸中盛满紧张与决绝,如今我回首去看,若我当日坠落于地火之中,他是否会与我同去地府?我不知道,可凝视他那双熟悉的眼睛,我忽地串联起昨日种种。
原来临遥的哑郎是他,南疆明止山的官四是他,西界的赢扶风是他,那麽会否……步继虫谷搭救我的那位无名恩人也是他。
“在虫谷我昏迷时,是你把我搬到逐日那里的?”我想到了便去问了。
他的鼻息让我的手心变得温热潮湿,我的手微微蜷缩,顺势想收回来,然而赢扶风更快,他捉住我的手,“是我。”
静谧的夜,它没有撩人,而人自醉。
我抿唇,用了点力抽回自己的手,“你还有什麽瞒着我吗?”
赢扶风握了下自己空荡荡的手,“应该没有了罢?”他扯着嘴角讨好地笑了一下,“唔……阿照,其实丶满君是我。”
满君?是了,怪不得在临遥,我总觉得醒来後的满君与醒来前的满君在年龄上有些差别,“哦?那便是你三番五次的非要到我休息的屋子里?”我本欲说登徒浪子,但眼下我与他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还是算了。
赢扶风咳了声,他摸摸脑袋,“我那时太担心阿照了,原谅我罢,我下次不敢了。”
闻言,我挑了挑眉,他还想着下次呢?我现在已经明白了,男子的话是不可信的,遂和善地问他,“你确定没有什麽瞒着我了,是也不是?”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擡眼瞧他,他在我的目光中嘿嘿笑了几声,而後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嗯,本来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外加忘记了那一茬了,但赢扶风他前不久与刘驰骋未若他们对峙的时候,可是说过他在今岁元月的时候来过望都的,那麽……
我解开挂在腰间的竫囊,从里面倒出一个玻璃小罐,拨开瓶塞後,一只赤蝶停在我指尖,“那敢问郎君,这是何物?”我说着移着手臂,将指尖那只赤蝶拿到赢扶风面前,确保他能看得分明。
赢扶风咧开的嘴角收了回去,他撩眼看我一眼垂下,又撩眼瞟了我一下,“阿照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打了个一个呵欠,今夜的所有愁绪在赢扶风开口与我说话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转而我又有了新的烦恼。我拨开他宛若大鹏展翅一样的双臂,“算了。”
他瞬间沮丧地垂下头,我径直往屋内走去,馀光瞥了他一眼,“我困了,以後再说罢,”说完我没再去看他的表情如何,穿过廊下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屋门。
躺在床榻上,我直愣愣地看着承顶,我自以为的一人闯荡“江湖”,原来从始至终都有另一个人的身影。赢扶风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麽?若说在望都跟我出城时不知道我的状况也罢,可在临遥我说得清楚,我有婚配了。
那他为什麽还要跟着我呢,为什麽还要救我呢,及时放下这段错误的感情才是正常人该做的罢?可他没有,非但没有,还在我的邀请下准备见未若。
虽则我与未若收场惨淡,但他的种种煎熬应该也不比我少。
我清楚明了的知道这一切全部来源于对方的心甘情愿,可我又不是无情的草木,又怎麽会没有一点触动呢。感激丶感动,与某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我心间,让我连被人“瞒”的恼怒都忘了。
我不敢承他的情,也不敢纳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