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曾是亲密战友,这一点,无论是背叛还是死亡都无法改变。
“比婚姻更牢固。”斯塔克曾如是说。不过他自己可算不上婚姻的行家,所以史蒂夫决定对这一高见保留自己的看法。
娜塔莎轻轻摇了摇头,红色卷发在白皙的耳垂旁跳动着。
“你现在是了。”她回应史蒂夫刚才的话,“但你和那男孩儿拥有的关系也是你现在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对不对?”
“咳,我们不是来这里谈心的吧?”史蒂夫对娜塔莎微妙的语气感到一丝不耐烦,也许还有一丝尴尬,于是他继续喝酒,希望能用厚重的玻璃酒杯挡住自己的脸。
“当然不是。”娜塔莎说着凑到史蒂夫耳边,轻声细语:“你的七点钟方向。”她脸上带着棉花糖一样轻松的笑意,然而眼神却凝重严肃。
史蒂夫没有扭头去看,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过来时看到的情形,立刻确定娜塔莎说的是那个穿兜帽衫的家夥,面前摆了不少空酒杯,一看就知道喝得醉醺醺的。
来这种地方的男人,除了猎艳就是买醉。如果不是娜塔莎指出这个人来,史蒂夫还真看不出对方就是爱德华·罗斯——与在凯勒会展露面时看上去相比,差得实在太多了。不只是打扮,史蒂夫很确定这人至少掉了二十磅体重,头发和胡子也没有阵子打理过了。
也许自从杰克·休斯的葬礼之後,就没再打理过了。
“那很不容易,我知道。”娜塔莎的话吓了史蒂夫一跳,她浅浅地喝了一口玛格丽塔鸡尾酒,“但至少是个开始。”
史蒂夫不确定这是否又是娜塔莎在话里有话,不过他决定今晚不去多想任何复杂的事情。
“你打算做些什麽吗?”史蒂夫含糊地问娜塔莎。後者并未解释过自己的计划,只是拉着史蒂夫来了,但史蒂夫相信,如果娜塔莎想要搭讪套话,她一个人也绝对够,根本用不着他过来添乱。
毕竟这种事情并不是史蒂夫的长项。
娜塔莎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和一位老朋友出来散散心而已。”
史蒂夫没忍住叹了口气,“所以你认为这是个散心的好时候。”
“任何时候都能成为散心的好时候,也许现在尤甚。”娜塔莎微微仰头看着史蒂夫,年轻又苍老的面容背後似乎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悲伤,“克林特多少有点儿担心你,只是鸟的嘴都很硬。”
史蒂夫张开嘴,又闭上,不确定自己该说什麽。谢谢你丈夫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为我担心?天啊,还是免了。
“他和我,我们经历了很多,你知道。”娜塔莎似乎看出了史蒂夫的心思,但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超级士兵的听力能从音乐声中分辨得出,“作为异乡人,我想他在这方面比你有经验,队长。”
史蒂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无论你们在担心什麽……”
“当这份工作干完了,”娜塔莎温和地打断他,“不是说我们坚信自己有好运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但如果我们活到最後,克林特和我,我们会找个好地方享受退休生活的,我们有计划。”
史蒂夫感到胸中蓦地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想告诉自己那仅仅只是同袍之情,为朋友感到高兴,以及对于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们的坚定。
“你呢,队长?”娜塔莎问出那个令史蒂夫感到恐惧的问题,在这之前,史蒂夫都未曾意识到他会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感到害怕。
娜塔莎等了一会儿,然後了然地点头,仿佛得到了回答似的。该死,也许她还真的得到了答案,从史蒂夫该死的肢体语言中。
史蒂夫不由自主地抱起胳膊,他的喉结不断滚动,但口腔却干得厉害,仿佛喝的酒都已被这场对话蒸干了似的。
“我们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那是一种危险的状态,能让你变得危险,也能让你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娜塔莎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史蒂夫紧绷的手臂上,“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史蒂夫,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地方,像棵树一样在这个世界扎根。”
“我……我是说,谢了。”史蒂夫缩回手,再次拿起杯子,然後发现酒已经喝光了,“我去再……”他徒劳地打了个手势,一边站起来,一边笨拙地转身朝吧台走去。他的大腿撞在桌沿上,但史蒂夫几乎没感觉到疼痛。
“记得给我来杯金汤力,亲爱的。”娜塔莎在他背後扬声说道,“少加冰。”
史蒂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经过爱德华的时候,他也没有放慢脚步,但匆匆扫了一眼这个沉默买醉的男人。後者完全没有留意到史蒂夫的路过,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两眼发直。
棒极了,史蒂夫有些郁闷地想,他就不该相信娜塔莎是来调查爱德华·罗斯的。喝成这样,就算想套话,也得先给爱德华先生来份醒酒汤,再给他十二个小时才行。
他把金汤力放到娜塔莎还没喝完的那杯玛格丽塔旁边,然後把自己的第二杯苏格兰威士忌也放下。厚重的玻璃杯底在木桌上磕出沉闷的声响,清澈透明的琼浆在杯中轻晃。
“你的酒。”史蒂夫坐下的时候说。
娜塔莎笑了,“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史蒂夫不假思索地反驳,但的确,他不喜欢被人剖析,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战友也一样。
“如果这能让你消消气的话,除了散心,我也想确定爱德华是否知情。”娜塔莎对史蒂夫轻声说,话中的坦诚让他吃了一惊,“有的时候,你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确定。”
“是啊。”史蒂夫眼前闪过爱德华茫然望着酒杯的样子。
失去灵魂伴侣。他没有太多真实体验这个世界的经验,但仍从早年那些浮光掠影中了解到,灵魂伴侣的死对于另一个人而言是可怕的打击。
不,可怕都不足以形容这种情形。
“他撑不住的。”史蒂夫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当然也压得很低,但史蒂夫仍为此感到吃惊,因为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娜塔莎却并不吃惊,她看上去远比史蒂夫平静得多。
“是啊,我想说我见过更糟的,但这一个真的很糟,比我想得还糟。”
我们应该告诉他真相。
这一句话,史蒂夫忍住了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