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多了几分绯红,似乎并不是因为发烧。
「弟子也不喜欢无聊。」他闷声说,「可是……弟子喜欢师尊。」
锺隐月一怔。
「师弟师妹们都能和师尊在一起……唯有我一人被赶了回来。」沉怅雪说,「我还以为……师尊也和长老一样,其实不喜欢灵修……」
「怎麽会!你不要乱想,今日是我做错了!」锺隐月忙道,「是我错了……这眼下听着我白天只让你一人回来,的确做得不妥……这还是刚礼成之後的事,是我不妥!以後不会了,以後我定日日夜夜将你带在身边!」
「我怎麽会赶你走,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我有时候就是脑子转不过来的,你别跟我这个破脑子计较。你要心中郁结,骂我几句也行的!」
「那也太大不敬了。」沉怅雪嘟囔。
「我有什麽可敬的,你是没见过我天天嚷嚷着要给你当狗的时候……」
「?」
沉怅雪突然从被子里抬起脑袋,两只眼睛蓦然瞪大,蒙着的那层水汽都清亮了。
锺隐月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捂了捂嘴,眼神飘离开:「没事。」
他模样心虚,沉怅雪笑了两声出来。
沉怅雪笑了,瞧着没多在意他的失言。
锺隐月松了口气,放下手:「秘境的日子快到了,我心里紧张,今日竟然忽视了你……是我不好。你刚转门过来,这会儿心里正没底,我竟将你赶了回来……是我失职了。」
「我并不是怪师尊……」沉怅雪说,「我只是……想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锺隐月又一愣,脸上红了些。
「师尊,这世上……师尊大约是唯一一个见过我真身,还愿意靠近我的师尊了。」沉怅雪轻声说,「弟子向来不受人待见……外人愿意敬我,给我体面,那也必须有一个前提,便是认为我是『人』……师尊,弟子当真害怕失去师尊。」
「师尊一走,弟子便做了噩梦。梦中……那位白师弟天赋异禀,越发得师尊喜爱……连原本要给我的法器,师尊都给了他。弟子心中难过,师尊却教育我要识大体……」
「师尊,我……我知道,白师弟是这书中主役,理所应当被众人喜爱,可我……」
沉怅雪欲言又止。
他偏偏头,叹了一声,又把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
锺隐月无可奈何,在被子外面拍了他两下。
「好啦,别难过了。」锺隐月说,「他是主角又怎麽样,我又不会高看他一眼。」
沉怅雪怔了怔,从被子里抬出一双眼睛来。
「世界上的主角多了去了,千千万万个呢。」锺隐月笑了笑,「我也没喜欢任何一个啊。再说那个白忍冬,你让我教他我才教的,傻瓜。」
「你若有朝一日不乐意了,不愿让我教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就不理他。」
「对我来说,这儿的主角就是你,这宫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谁都别想抢了你的东西去。」
沉怅雪眼睛里慢慢亮起了些什麽东西。
他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光亮来,随後两眼一酸,眼泪又无声地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又哭了。锺隐月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掉了眼泪。
「好了好了,不哭了。」锺隐月说,「我们这可怜的小兔子哟……不哭了啊,好好躺着,我以後肯定不丢下你一个人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沉怅雪努力止住眼泪,两眼通红地问他:「师尊……真的不会觉得我,麻烦吗?」
「我巴不得你给我添麻烦呢。」锺隐月说,「你多可怜呐,在这里左摇右晃的,日日被人依赖陷害又受伤,没一个人能让你靠一靠。我从前做梦都是跑到这里来,被你靠一会儿。」
沉怅雪眼神愣愣地望着他,又呆呆地哭了。
他没哭出声,只是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锺隐月又低手去给他擦眼泪。刚伸手过去,沉怅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拉着锺隐月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脸颊。泪痕还残留着,他的脸上一片湿润,又因着发烧一片滚烫。
他在锺隐月手里闭上眼,长睫划过锺隐月的手掌。
锺隐月手都僵住了,不敢动弹。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跟要活蹦出胸腔来一般。
「师尊,」沉怅雪叫他,「师尊……别走。」
锺隐月回答了他什麽?
他记不得,隆隆的心跳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下外袍,只穿着里衣,躺到了床榻上,还进了沉怅雪的被窝。
病兔子抱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上。
他烧得很烫,牢牢挂在锺隐月身上,将他死死抱着,闭着眼睛呼吸沉稳地睡着。
锺隐月脑子还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