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儿没能被带上,蜜珠带的是更稳重一些的蓄月。
而王氏也是带了一个身边用惯了的大丫鬟,一行四人连同车夫,在星月升起的天空下去探望病人了。
南宁王府这个时候,也没人能入睡。
只府里年纪最大的祖母,被身边的人劝着,匆匆用了点晚膳,其他人都没有胃口吃饭。
整个王府的气氛,像是在风雨飘摇的晚上,在海上被风浪冲击的一艘巨船,这船看着依然非常霸气,但只有驾驶它的人才知道,船的芯子已经腐烂,随时都会被下一个风浪击穿,从而彻底消失在海上。
南宁王一言不发,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长公主就坐在一边,掏出绢丝手帕擦了擦眼角。
整个王府里,她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
怀胎十月,华宣又是她第一个孩子,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疼在孩子身上,她心里更不好受。
尤其是…尤其是知道,每一次华宣受伤遇到意外,都和皇宫离不开关系。
皇宫里住着的是谁呢,是她的同胞兄长啊。
九五之尊是她幼时最最信赖的同胞兄长,宠着她几十年,给了她最最大的底气。但到了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样的意外,容不得她去抵赖和辩解了,皇兄是不是真的容不下她的孩儿?
也容不下偌大的一个南宁王府?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功夫,做给世人看的?
哪怕她曾经是皇兄最宠爱的妹妹,但当她和所谓的前朝馀孽成为一家人,生下了拥有对方血脉的孩子後,她就也成了皇兄所提防的那一方?
“不怪你。阿兰,不怪你。”
左右踱步的南宁王,终于停下了步子,注意到了妻子的自责情绪。
他是个标准的读书人,虽说已经到了中年,但还是面白无须,看着很清俊儒雅,是那种哪怕放在朝堂上当做花瓶,皇帝看到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的大臣。偏偏他平时话还不多,也不怎麽参与世俗的生活,身上就更加没有人近中年的油腻感,显得更加难得。
他和长公主夫妻俩这麽多年的感情一直很好,如今见到妻子自责,哪怕不擅长说什麽,也依然开口安慰。
“这是意外,只是意外。”
自家是什麽情况,他比谁都明白。二十多年前,倘若不是妻子主动下嫁给他,南宁王府不会有这麽多年安稳的日子。
他更不会被人称一声南宁王。
别人是凭着祖上的荫蔽,得来富贵荣华和其馀的名声。他则是凭着妻子,才得来点旁人的敬重。
但南宁王并不是那种因此就自尊心受挫,反过来要踩在妻子头顶上,以此证明自家是个真男儿的人。他反而愈发感激妻子。
明明贵为长公主,是被当初的先帝,还有如今的明帝都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想要什麽样的青年才俊都不是难事,却偏偏选择了自家,从而受了这麽多委屈。想到这些,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愧疚。
“大夫说了,宣儿没事,只要养上一些日子就能好,你不要过多思虑。”
南宁王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然而长公主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只是抿紧唇,手掌握紧。
女子的直觉有时候出奇的准。
有些东西,她能感受到,但若要偏要去抓个证据,却又无法得到。
相比之下,丈夫在这方面迟钝到就像在圣贤书里蹦出来的人,丝毫不了解人性的黑暗,想的过于单纯了。
偏偏长公主对于自己的那些怀疑,又不能直接在丈夫面前说出来。
真正的真相,她自己接受起来依然有些不能,何况是说服别人呢?
“娘睡了没?”长公主忽然想起来婆母,主动关怀。
南宁王清俊的脸上闪过些许无奈:“也不放心宣儿,好说歹说才愿意回房,约莫也是在等宣儿醒过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大夫说了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没有伤到要害,儿子只是一时间失血过多才会暂时昏迷,但这都已经几个时辰了,就是不见他醒来。
南宁王嘴上安慰妻子和母亲的时候,显得很沉着,实际上心里也没有底。
就在这时,二人听到门房来报:“王爷,外头来人了,说是蜜大人的夫人来探望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