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一愣,讶异于自己下意识的冲动,但见死寂的碧梧宫多了几分装点,也给了他一个睹物思人的契机…
四下无旁人,三世的因果纠葛终于有决心被拿出来审视一遭。
第一世,他为修仙术士,她为半妖。只是他记得那一世是生离,不知道後来那位半妖神医在无量灵境过得如何?
第二世,他为权臣,她为谋士。那次的他与她两相疑,两相欺,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第三世,他为战士,她为义庄收尸人。索性再无误会阻隔,然而那种命运叫做“死别”。
封阳不知为何每一世都是她,因为自己历劫的需要,每一世,那位姑娘似乎都不得圆满…而自己被仇恨丶欲望丶野心丶死亡蒙蔽,差点儿深陷其中。
“来都来了,现身吧。”
屋顶上的客人哼笑了一下,月光映在他墨蓝的衣袍上,以及一张似女人般清秀的面孔显得格外勾人。
他飞身落地,轻盈地取了树下一朵花,凑在唇边一嗅,红色的花朵在指尖瞬间化作云烟。
“没意思…”他摊开宝扇,半遮着脸,抱怨道,“天啓神尊赶客,偏偏要跟你说悄悄话,作为老朋友,我早早就在碧梧宫外等候,同你叙叙旧不是?”
封阳轻挑起下巴,对方手中的宝扇立马化为齑粉。
他尴尬地侧过头,把半张脸没入黑暗。
“计蒙,你方才可是骚扰月神不成反被教训了一顿?”封阳不留情面道,“身为神祇,不可动情。”
计蒙捂着脸反驳道:“我今日才骑着夫诸那头笨鹿四处照例布云施雨好吧!只是恰巧碰到常羲仙子,那麽多年了,她的脾性真是丝毫未改呐…”
见封阳一脸不屑,计蒙忙转移话题道:“诶,堂堂战神怎麽有闲情雅致栽花啦?你就算想为碧梧宫添色,让花神给你施法布花即可,何必自己用云霞变一些没味道的假花?”
“区区小事,何必劳烦花神。”封阳淡淡道。他再一挥手,收回术法,院里的花草变成云烟消散。
计蒙看不出他的心思,一味纠缠道:“封阳君,人间好玩吗?你快同我说说凡世如何?”
想到明日便要动身进入上清境修习心诀,封阳自是不打算和水神多费口舌。自己历劫的三世于神仙而言转瞬一刹那,谈不上许久未见,更不必叙旧。
因此,他指尖一挑,计蒙只看见他转身的背影以及缓缓关闭的门。随即自己的身体凌空飞起,猛地朝七重天坠去。
“封阳…你好狠心!”
计蒙一边下坠,一边抱怨不休。皎洁的月光倾泄在他身上,他勾起一抹笑,然後随手抓了一片云翻身坐上去,懒洋洋地躺在云上,欣赏上空的明月星辰,不禁感叹道:“今天月色依旧动人…”
这样好的月色却从不曾照耀到冥界。
鬼界堡传闻,冥王大人自某天以後便不对劲,听说在幽冥地狱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灭了许多恶鬼。
还听说,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反常地不开放了,冥王命鬼差铲了好大一片曼珠沙华,腾出来的地儿全栽上一种紫色风铃似的小花。
据说他正在气头上,不知是何事触犯了他的逆鳞,但最近的冥界可谓是安分了许多,谁也不敢顶风作案,生怕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水轩亭。
黑色纱帐半遮半掩。
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跪坐在软垫上,指尖捏着一朵紫色。银色长发披散着拖在地上,眼里漆黑无底,肌肤苍白如雪。
不远处,一抹妖艳的红和一抹秀丽的白并肩而立,时时留意着他的喜怒哀乐。
鬼镜妖用手肘撞了身旁的鬼一下,娇声问道:“冥王大人这是怎麽了?以奴家看来,他似乎很是伤情呦~”
墨迟叹了口气,无奈“嗯”了一声。
“到底怎麽了?冥王大人自黄泉路回来便这般模样,难不成…是那位姑娘惹的祸?”
墨迟又“嗯”了一声。
鬼镜妖追问道:“那天你在场,墨迟大人~你快说说那位姑娘到底是有何本事,竟然能让冷面冥王牵肠挂肚?”
墨迟想起那日亲眼所见,那双金色的瞳眸,以及连冥王都有所顾忌的力量…自己向来聪明,但并非无所不知,譬如此事,譬如那位姑娘的来历。
“在下也不知道。”他轻摇折扇,默默摇头道:“此事,大概只有尊主大人自己知晓。”
“走吧”,他拍了拍鬼镜妖的肩膀,“我们还要查那女子的去向呢,要是耽搁了,怎麽向尊主大人交差?”
鬼镜妖一想到最近幽冥地狱里的惨状,不由得一哆嗦,连连跟在墨迟身後离冥王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