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麽,她的语气依然稀松平常,却隐隐透着一种失落。
黎阶还来不及琢磨,倒眼尖地发现副座上堆了些东西,像是……护腰?
而且不止一条——
“你买这些干嘛?”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像带了刺一般。
“看你腰痛。”她如实道,“有点不忍心。”
又是那种让人无言以对的坦然。
“那为什麽买这麽多?”
“我待会要去问问医生哪种最适合你。”她连头都没回,依然保持着开车的专注。
她似乎根本没有哄他开心的意思,可是她的这些话一直让黎阶有种被哄的感觉,在她几乎为零的情绪波动下不断自我感动和纠结。
她不动声色地记住他的每件事——
她几乎不跟他暧昧拉扯,也很少碰他——
她为他毫不犹豫地做这做那——
在他忍不住的时候,又永远逃避问题——
这到底是什麽?他问自己,心里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到底是什麽?
医生讲的话的确有些恐吓他了,也许是贫穷使人无知,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麽多并发症。新旧毛病一大堆。
褥疮,排泄障碍,尿路感染,脊髓空洞……
最要命的是,当她看到他的诊断结果时,那紧皱的眉头像要把他给嵌进去。
“这就是你说的没必要?那怎麽才算有必要?快死了的时候吗?”她语气冷得像一把刀。
“我……”他嗫嚅道,“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只是觉得离谱,“跟自己说吧,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他看着自己萎缩的大腿,内扣的双膝——自己都觉得嫌恶。
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有什麽好爱惜的呢?
他不爱自己,这件事他比她更早知道。
他默默跟在她後面拿药,做检查,後面又买了一堆东西才罢休。
看着汽车後备箱装满了的成人纸尿裤,按摩仪,泡脚桶等医生建议的养生物件,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爱他真的超过他爱自己。
可或许是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太过自恋,他终究只是自嘲地低着头,从心底打压自己的念头。
她拆开护腰,蹲在他身前想帮他戴上,姿势一瞬间像极了拥抱。
他想自己来,便推开她的手。
和她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耳根瞬间热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他避开了她的眼神。
“我想亲你。”她突然这麽说,直白到似乎要灼烧他的灵魂。
可这一刻,他意识到她的话其实是他自己心底的声音。
他没有挣扎,她吻得旁若无人。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黎阶感受到空气中有种不寻常的气息,似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而且店里似乎少了几个人,大家零零散散的,脸色都不太好。
“小唐没来吗?”他试图询问情况。看着空荡的店,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林璇没好气道:“店长,你昨天早走,怎麽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她盯着他,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审视,“的确原则上来说你不需要向我们交代工作,只要让梁总知道你的动向就好。可你知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管的後果就是,一旦有突发情况,店里就会出乱子?”
她的话刺得他生疼,似乎就是在提醒他他不够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知道她心有不甘,也知道自己的确错了,只好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不许给我泄气”——
他忍着情绪的翻涌:“出什麽事了?”
“有客人来店里闹事,最後说‘把你们店长叫来’,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不在,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她冷道,“我答应了客人见你,你说要我怎麽跟他说?”
原来是小唐接待了客人,都快要纹完了,客人却突然说不满意,要求免单。小唐耐心解释了为什麽不会百分百还原,他不听,非要跟店长谈,结果黎阶不在,他刁难林璇,硬说大家耍他,推搡之间竟然把小唐掀倒在地,小唐的手臂被同时翻在地上的工具深深割伤,皮下脂肪都看见了,十分骇人。
小唐当场疼得晕过去,人现在还在医院。
他愣住了,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昨天去医院检查,他才发现他不过是个连自己都顾不好的废人,又凭什麽能被推上这个位置?
或许她还是太高看他了,就像她曾经说的,她应该因为他的懦弱看不起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