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阶的眸子暗下去,似乎已经在思考要不要给两人腾位置,可一双手却像是快要把轮椅的扶手捏碎。
顾晚恢复了一些意识,忙从“沈总”的身上弹开,不由分说地把他挡在门外:“请回吧。”然後果断关了门。
不知道为什麽,身体上本能地排斥他。
此刻只剩她和黎阶,可房内的气氛依然有些剑拔弩张。
她闷了一会,沉声道:“睡觉吧。”
他不动。
“工作需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麽,“你也看到了,我对他没意思。”
“我怎麽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呢?”他嗤笑,眼眶却是湿的,甚至还有点肿起来了。
“那再说吧。”她累了。
黎阶心头一阵酸涩,她这些应酬他帮不上忙,也不该指点,可偏偏他又是那麽自私地想将她占有,偏偏又那麽无能。
“晚晚,”他忍着哽咽,语气比流干的眼泪还冷,“我学不会,也不想和别人抢你。”
“没让你抢啊。”她也是醉得厉害,说话含混不清,“什麽都没有发生,到底要我哄几遍啊?”
可是不知道这一刻是什麽东西刺激到了她,她突然心脏一阵刺痛,眉头狠狠皱起,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抢?抢什麽?为什麽听到这句话,她这麽突然难受?
她本能想抓住——
“黎阶。”她失力地靠在他身上,他还是忍不住搂住她。
可他别过头不去看她:“你太醉了。”
“黎阶。”她眼神迷离,“不用抢,我都给你。”
他心念一动,明明知道是醉话,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而她的脑袋却埋在他身上,久久不愿松开。
他任由她靠着,拢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腿上,转动轮椅,试图把她放回床上,她却扭过脑袋,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好硌。”
他僵了一下。
他萎缩的双腿骨骼格外明显,也许确实不适合让她坐着。
“上床吧。”他伸手扶她,失落直达眼底。
她却赖在他身上,无意识地关心道:“黎阶,你太瘦了,是不是这些年都没有好好吃饭。”
“跟瘦不瘦没关系。”他低声道,“你快休息吧。”
她突然拽住他,沉默了半晌,自持道:“别走。”语气平稳得像平常一样。
或许她已经习惯了不失控,可黎阶快要被她弄失控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哑着嗓子。
杯子递到她嘴边的时候,她的眼神才终于恢复了一瞬的清明,随着喉咙滚动,嗓子终于才缓了回来。
她喝得慢,他就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好像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注视她。
——然後不可避免地失去她。
他的心慌乱了一瞬,似乎沉浸在那种漫无边际的恐惧之中。
他不由得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眼神暧昧地看向他。
得到这样真切的感觉才让他清醒过来,他克制道:“下次别喝那麽多了。”
顾晚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翘起:“黎阶,你管我?”
他喉头轻微地动了下,指节微微收紧,却还是低声道:“嗯。”
这声“嗯”,极轻,极淡,可偏偏有种莫名的倔强。
顾晚愣了一瞬,然後轻嗤了一声,随手把水杯放在桌上,侧过身,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偏偏她嘴硬,他也不聪明。
——他温和的神情倏尔僵住。
“睡吧。”她说,语调带着点疲倦。
她很快不再说话,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切都太安静了,可她的梦境却翻涌不止。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福利院,回到了那一天。她拎着礼物走进去,看到那个角落里的黎阶,他的衣服还是单薄的,身上还是有伤,他看到她,眼里还是那种惶然的无措。
可这一次,她没有叫他。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画画,看着他不安地想遮住自己的手臂,看着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然後她听到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