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再次伸出手,费奥多尔也伸出手。
本以为这次会是毫无意外的穿透,却没想一种淡淡的温暖倏然从手背传达到心脏。
他一顿,幽暗的目光如野狼阴冷的锁定在小孩身上。那孩子还抓着不放手,似乎第一次触碰到了这无法触及的玩伴,白发小孩肉眼可见的産生了一丝兴趣。
然後抓紧,向上,因他不为所动而滑落,也没有什麽沮丧的神色。
如果只是从他的行为来看,这简直是最好带,最省心的孩子。
但只要日日和他相对,日常与普通就会被这种淡淡的非人感和莫名的成熟节能感渗透。于是滋生恐惧,诞生灾厄与狂想,洁白变成诅咒,孩童变为妖魔,生命变为死亡。
幸运又不幸的小家夥。
他反手将手心向上,抓住那孩子的手腕。
“…真的…能碰到了啊。”
若有所思的低吟,迎着孩子的目光,费奥多尔伸出手,面无表情的扼上他的脖子。
太小了,感觉手能把脖子完全包裹。
在这里杀了他,就能回去了吗?
被垂下的眼睫所松散遮盖的紫眸中,映入了那孩子无畏无惧的表情。
就算手用力,再用力,扣住了动脉,压制的他无法呼吸,他也只是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人类本应有的求生欲。
“……小怪物。”
抛却心中那隐隐的‘时候未到’的预感,单纯理智上的判断,在这里杀了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而且杀死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幼儿,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觉得有些超过了。
于是,这里世界中罪大恶极的操盘手丶永恒的罪人与神之使者费奥多尔,顶着有些蓬乱的黑色发丝,恐怖的表情缓缓崩坏,最终疲惫而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是不会照顾你的。”他说。
“……”
“既然听得到我说话,你就能听得懂我的意思吧?”他说。
“……”
“费奥多尔,是会杀死你的人,只需要记住这个就好了。”他说。
“。”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啊啊,他跟小孩计较个什麽劲,因为这周围没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他厌恶的环境,所以突然放松了吗?
太糟糕了。
将头埋在臂弯里,费奥多尔熟练的放弃思考。他始终无法睡眠,也无法离开千间幕的身边,像是拴了链子的狗一样被困在这里。
虽然感觉不到疲惫,但持续运转的大脑隐约传来了运转过头的磨损感令他感到失控,他早已习惯开啓节能模式以熬过这慢慢长日。
今日也是如此,微闭着眼坐在床边,尽量放空自己的头脑,直到天色变暗,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絮语。
“a…m…f…费……”
“……”清醒的毫无睡意的视线中,那孩子正很认真的模仿他的声音,没有烦躁,像是机器人一样,反复锻炼着口舌的熟练度。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开口说话。
在意识到这一点後,费奥多尔可悲的发现自己居然把别人的成长历程记的这麽清楚。
但第一次说话,就发出了对应的音节。
该说是天才,还是……
费奥多尔盯了他一会,最终别过头,揉乱帽子下的黑发,发出一声近似气音的咕哝:
“啊……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