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房间!”艾莎不由分说地拉起伊安的手臂朝着海滨别墅走去。
橙黄色的灯光映照下,艾莎终于看清了伊安脑後的伤口,拇指甲盖那般的弧形裂伤,血液混合着沙砾扭成一团粘在发丝上。
“撞成这样了你怎麽不说?”艾莎的胸口起伏着,看起来气呼呼的。
“没感觉到。我去洗一下。”伊安转身朝着浴室走。
“我帮你。你自己又看不到。”艾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伊安跟着他一起进入浴室。
“低头。”艾莎把伊安拉得半跪在浴缸前。
“谁要用这个姿势洗澡啊。”伊安小声咕哝着。
“这不是洗澡,这是清理伤口。你这伤口还在渗血,现在这样看不清状况,清理干净才知道需不需要缝合处理。”艾莎一只手拿着淋浴喷头一只手试着水温。
温水接触到伊安脑後,他全身一颤,鼻梁也跟着轻微的抽动了一下。“疼吗?”艾莎将水流调得更温和了些。
“不疼。”伊安的声音略显委屈。
艾莎忽然觉得胸腔里涌起一阵酸楚。他的身体明明这麽敏感,却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生生抗下了那麽多伤。艾莎的手指轻轻揉搓伊安粘着沙砾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围绕伤口,将细小晶莹的小沙粒冲了出来。
“好了,还好伤口不深,先吹干,我来帮你消毒。”
西达尼的风不知不觉变换了方向,带着些许的清甜味从森林吹向了大海。艾莎窝在伊安怀里,没再做那个被追得心头突跳的梦,时近晌午才从朦胧中睁开眼。窗外的天色灰茫茫一片,像是闷着一场雨。
伊安看起来睡得很沉,丝毫没察觉艾莎已经翻身摸来了手机。点亮手机屏幕的瞬间,一条新闻弹出在消息通知页面:
“布拉诺制药集团宣布,其此前为赛诺希出血热研发的一种抗病毒血清在实验中成功对抗新型病毒,表现出显着疗效。”
“伊安!”艾莎忍不住叫出了声。
“怎麽了?”睡梦中的伊安显然被艾莎的一声惊呼吓了一跳,坐起身的瞬间还在急促喘息着。
“这病毒!有血清了!”艾莎把手机塞到伊安面前。“你看,他说已经在加急生産了,十四天之後就可以投入使用。”
“这麽快?”伊安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定睛看向艾莎的手机。
“布拉诺制药集团表示,这款抗病毒血清虽然最初并非针对当前病毒设计,但经过测试後,显示出对该病毒的抑制效果…”伊安仔细盯着屏幕将屏幕上的新闻读了出来。“怪不得,这麽快,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居然变成了真的。”他看完新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温斯洛的电话就不用打了吧。我明天就…哦不,下午就去医院,把R细胞混在输液瓶里。这样她就能坚持到血清上市的那一天了。”
【西达尼中心医院】
“艾莎?你怎麽又回来?你不是…感染了吗?痊愈了?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医生见到了活生生的艾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惊得向後退了两步。
“这个隔离区到现在一共才送出去不到二十位痊愈的患者。你别告诉我布拉诺制药集团拿你做的人体实验?温斯洛医生说你那天是被一架直升机带走的。”另一位医生也凑上前,张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艾莎。
“没有…没那麽神奇…全靠运气…运气…”艾莎下意识躲开那医生灼热的目光,把自己藏进了隔离服里。
隔离区的状况已经比艾莎离开时好了些许,至少每张病床都能及时换上干净的隔离垫。但浓郁的消毒水味仍无法掩盖死亡的气息。
中午下过一场雨,灰蒙蒙的云层此刻正缓慢地散开,一束烫金般的日光刚好落在半卧在病床上的温斯洛肩头。她看着那束日光出神,丝毫没有察觉艾莎的到来。
“温斯洛医生…”
“艾莎?你回来了。”温斯洛失去血色的双唇扬起微小的弧度,唇缝中干涸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
她并没有对艾莎的到来显得惊讶,或许是莉娜已经跟她共享过消息。
“感觉怎麽样?还好吗?”艾莎轻轻握住温斯洛的手。一丝凉意在盛夏时节将艾莎戴着手套的指尖瞬间浸透。
“还好,只是有点想我女儿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同我通话,可是我已经连续三天找借口搪塞了她,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对了,我写了封信给女儿,就拜托你带给她吧。”温斯洛从床头柜上摸过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病例纸。
“你怎麽…对自己这麽疏忽?”艾莎双手合握抓住温斯洛冰冷的手掌,想让她快些暖和起来。
“我不冷,艾莎。我现在体温至少有38度。医生嘛,习惯了,总想着能多救一命是一命。死了就当作献身医学事业了,病毒被消灭的那天说不定会给我发个荣誉勋章。”温斯洛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
“勋章什麽勋章!活着的人才有资格领勋章,活下去,听到没有!我不会让你在血清上市前就死掉的,你女儿的信什麽的我不会帮你,你自己带!”艾莎胸口不住起伏着,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睛盯住温斯洛。把那封信重重拍回床头柜,转身离开病房。
快步跑向配药室悄悄拿出一瓶粉红色的液体,输进了输液瓶。当她提着瓶子再次走到温斯洛的病房时,温斯洛正双手握着那张病例纸放在心口不断地抚摸着。
“你点滴输完了,我看单子上还有一瓶,帮你换上。”艾莎有些不自然地走到病床前,挂上了新的点滴瓶。
“我想听你叫我特雷莎…人们都叫我温斯洛医生,但那对我来说只是个称谓,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了。”温斯洛布满红血丝的双眸中带着祈求,看向艾莎的瞬间一条血泪从眼角滑落直至下颌。
“特雷莎,你真的不想见见你女儿?”
特雷莎擡手抹掉了血泪,在脸上留下一片猩红。“我这个随时随地都会流血的样子怎麽见她,我不想在她以後的梦里都是这样阴森可怕的形象。我现在算是明白,你当初为什麽不想打电话给妈妈,也不想打给伊安。将死之人也没什麽尊严可言,只是想在亲人那留一份最後的体面。”她说着又将手中的信朝艾莎面前小心翼翼递了递。
这一次,艾莎没有拒绝。“她以後的梦境都是有你陪伴的,你要看着她上学,看着她长大,看她过上想要的生活。你不会现在就死了的。”
“艾莎,发生在你身上的奇迹不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
“医生!我女儿…我女儿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艾莎闻声回头,一个女人怀中抱着看起来之後三四岁大的小女孩跪在艾莎面前,小女孩口中正不断涌出鲜血。艾莎慌忙把小女孩的身体放平在地面,手指抵住她的心口用力按压,小女孩急促地吸了几大口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命,暂时保住了。
剩馀的两剂R细胞在她的口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像天使的银铃。可整个隔离区里挤了五六百位患者,他们…又有谁能幸运等到血清上市的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