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四时海演唱会向来从第一首歌就开始起立蹦迪。今天《常乐》的前奏一响起,姝曈跟现场几万人一样站了起来,挥着手里的荧光棒。间奏喘气的时候她想起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父母,略带不好意思坐下来。不过,没接触椅子几秒钟忍不住又跳起来。朱英看着阿轩在舞台上调动全场气氛,连左右左右挥动荧光棒都整齐划一,仿佛他掌控着全场几万人的一举一动,觉得不可思议。朱英又看看活蹦乱跳的姝曈,女儿活力四射的样子,同样令她不可思议。
虽然阿轩跟阿时说不用调整原有的安排,但他还是在讲话时动了点小心思。这晚,他讲话多了份小心翼翼,不同于平常单手插袋,而是双手握着话筒,说:
“谢谢你们聚在一起看四时海演唱会,我知道台下有好多朋友是从很远的地方坐飞机丶坐火车赶过来,通常这叫做‘追星’吧。但我想说,我们不是遥不可及的星星,更不需要你们那麽辛苦地追逐,我们真真切切在你们身边,我们是用音乐陪伴着你们的朋友。今天在鸟巢,不仅有那麽多朋友,还有我的家人,被亲朋好友包围着,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足够开心丶足够幸福的夜晚。其实,我们和你们一样,做菜用油盐酱醋,休息时会赖床窝沙发,跟家人一日三餐。我们都是这天地间的凡人。但我想说,你我一点都不渺小,看看今晚的鸟巢,我们几万人一起完成的画面,是那麽壮丽丶那麽盛大。”
放下话筒,他应该要转身等着《凡》的前奏响起。今晚他却站在原地朝着姝曈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她看到了丶明白了,哪怕他看不到也举起荧光棒朝他挥舞,回应着他。而他确定星海中那点光就是她,于是第一次带着灿烂的笑容唱完了《凡》。
安可的时候,姝曈就带着家人们去後台等着阿轩。阿轩第一次走下舞台後看到有这麽多人等着他,竟有点不知所措。小磊拍了拍阿轩的肩膀,跟着齐齐丶阿时上前向陈宏丶关嘉茵问好,又问姝曈:“这是叔叔和阿姨吧?”姝曈向陈尚航和朱英介绍了四时海的团员,大家一阵相互问候。齐齐说:“叔叔阿姨们今天来,真是太谢谢了。闹了3个小时,吵了吧。”陈尚航说:“没有,你们这个气氛太好了。”齐齐笑着微微鞠躬再次表示感谢。小磊看着阿轩和姝曈说:“叔叔阿姨们肯定累了,你们快送他们先回去吧。”阿轩和姝曈异口同声说:“好,那我们先走了。”大家笑着看向他们。
路上,陈尚航说:“阿轩,原来你们演唱会这麽热闹,怪不得曈曈那麽喜欢去。”阿轩笑说:“我还担心你们觉得太闹了。”朱英说:“没有,是要跟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陈尚航和姝曈听了心里一惊,想“她完全认同阿轩了吗”。关嘉茵跟着说:“这倒是,跟他们在一起自己也跟着年轻了。”朱英说:“家里3楼都看曈曈爬得累得要死,今天跳了3小时倒没事?”姝曈一笑,说:“那不一样。”到了酒店,陈尚航说:“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了,你们快回去吧。”阿轩说:“好,你们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
结束一天一拖四的行程,姝曈如释重负,阿轩洗完澡她已经睡着。他不知道是有多疲累才能让睡眠不好的她倒头就睡,想着想着又满是亏欠,明明是他们的家人,他却让她一个人承担。他退出房间看起了自己的行程安排,在里面插入了一段和她一起的旅行。他们在人海绕了好几圈才相遇。既然相遇,他就要尽一切不让这份感情轻易退为回忆丶沦为收藏。
送走长辈们,紧接着是和朋友的聚餐。到了餐厅,阿轩等着姝曈下车,向她伸出手。她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一起走进了包间。马洁婷他们已经到了,见他们牵着手进来,马上站起来说:“终于来了,这是我男朋友,张凯。”姝曈看着张凯,比马洁婷高出半个头,一张国字脸上架着一副眼镜,身形看着虽不至于发福,但也不是标准健壮。下班过来穿着正装,看不出喜好品味,倒符合曾经马洁婷说得“没那麽多花样,简单过日子”。马洁婷又向张凯介绍说:“这是姝曈,这是她男朋友陈梓轩。”姝曈一笑,说:“是未婚夫。”阿轩扬嘴一笑,带着得意。
阿轩拉着姝曈走向张凯,笑着说:“你好。”张凯说:“你好,一直听小婷说起你们,她明天还要去看你们演唱会。”阿轩说:“谢谢支持。”马洁婷说:“这次姝曈运气好,抢到了尾场的票。”张凯笑了一下,说:“原来未婚妻也要抢票。”三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姝曈看了看马洁婷,马洁婷想:“果然没叫他一起去是对的。”她也看了看姝曈和阿轩,马上说:“那个……抢到门票後那种激动的心情也是超级棒的。”张凯“哦”了一声。马洁婷说:“他平时忙,又经常出差,演唱会这种,他也没什麽时间关注。”
张凯说:“阿轩平时也很忙吧,还抽出时间跟我们吃饭。”阿轩一笑,说:“工作和生活都重要,谢谢你们,下了班赶过来请我们吃饭。”马洁婷说:“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别左一个忙右一个工作。”她看向阿轩,说,“本来想和姝曈多看几场的,但前几天她要陪叔叔阿姨。”阿轩先笑着看了眼姝曈,又对马洁婷说:“嗯,这次我家人也来了。她那几天比我还忙。”姝曈忙对马洁婷说:“好像我那几天有空你就能去一样,还不是你非要抢尾场,结果两人都扑在尾场上,等抢完尾场,哪还轮得到其他场次。”阿轩笑着问:“我有点好奇,尾场有什麽特别吗?好多人都奔着尾场去。”马洁婷说:“看前面几场的话我还没戒断,别人却可以去现场,这多不爽。尾场就强制戒断,反正大家都没得看了。”阿轩和姝曈听了噗呲一笑,张凯随着强笑一下,又自己低头喝汤。
晚上,姝曈在书房修改下期视频的配文。阿轩问:“有空吗?”她放下手里的书,说:“嗯,有事?”他进来蹲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她,说:“我爸和阿姨回去後一直跟我说你细心丶周到。你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吧,带着他们到处跑。本来可以跟小婷一起来演唱会的。”姝曈拉着他起来,去边上坐下,说:“我明天不是和小婷就要来了麽?这次是我有史以来抢票最棒的一次,开到了小舞台边上的位置。”阿轩同样欣喜,眼睛一亮,说:“就是说在舞台上可以直接看到你?哇塞,要不要互动下?”
姝曈笑着皱了皱眉,说:“你不是认真的吧。”阿轩说:“只要你想,我就是认真的。”她摇了摇头,说:“不要了,点到我也不知道要说什麽。”这回轮到他皱眉,问:“难道没有想听的歌?想说的话?”她说:“想说的话平时不都可以跟你说麽。至于歌,你们有哪首歌我不想听麽?”他不知怎麽耳边响起吃饭时说起工作和生活,想“平衡工作和生活不是挺简单的”,这次长辈们过来他不曾费心他们的行程。再一想,是她没有让他在“工作和生活”之间犯难。
姝曈见阿轩不语,问:“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阿轩回神,说:“当然不是,想让你早点睡觉。我连开演唱会,结果你眼圈比我黑,脸色比我差。”她吃惊地摸着自己的脸,又看看他的脸,说:“真的麽?那明天更不能互动了,我才不想让人说阿轩的女朋友是个黄脸婆。”他拉下她的手,笑着说:“所以啊,还不去睡。”过了许久,她仍没有睡着,他侧身面向她,问:“怎麽了?睡不着?”她问:“你怎麽知道我没睡着?”他说:“你睡着的时候呼吸声不是这样的。”她一笑,说:“难道睡着了打呼?”他拉着她的手,说:“到底想什麽呢?”她说:“我妈回去之前,催我们快点结婚了。”他有点意外,问:“阿姨和叔叔不说让你决定麽,怎麽突然……”她说:“主要是想外孙了,还说我们都……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
阿轩把姝曈搂进了自己怀里,问:“那你自己怎麽想?”她顺势也搂着他,说:“本来一直都想着顺其自然,但被她这麽说了几次,就有点……有点焦虑。可又不知道在焦虑什麽,就是老是会想着她的话。”他说:“子宫是你的,生或者不生,什麽时候生,决定权都在你。”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接着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会有很多亲戚间的人情琐碎要面对,这些我们避免不了,但我希望你记住,在你的生活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其他的都远不及自己。再说勉强自己,最终也只会陷入痛苦,不是麽?你不需要焦虑,我在你这边。”她在他枕边细语的安眠曲中终于睡着了。
阿轩听着姝曈入睡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又轻声说:“我永远不会勉强你,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的感情成了你的牢笼,也要告诉我。真到了那天,我想我唯一还能给你的就是自由,我……我会放手。”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往前跨了一大步,他有欣喜,但没有“过望”。他不担心要和她一起面对人情世故的麻烦,他害怕她被束缚在以他为中心的生活中。姝曈遇到李熙俊那晚,她本笑着跟阿轩说:“他知道我们要结婚了还请我一起喝咖啡,现在跟他聊天反倒轻松了。”刚说完,她又垂着嘴角,说,“诶呀,当时怎麽没想到。我是不是不要一个人跟异性见面比较好。”一瞬间表情的变化,阿轩那头的屏幕上写满失落。一件普通的小事,都会成为她的负担。他想:“她只是在跟过往和解,又不是做了错事。”她见他沉着脸,玩笑着说:“怎麽了?吃醋了?”他说:“是啊,你跟他聊得这麽开心,我能不酸麽。”
阿轩尝到过一件小事都令自己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他一次次筋疲力尽,一次次重啓自己,每次都像是退了层皮。如此循环无数次才有了衆人口中那个“与一切和解的阿轩”。不过,他也有没法和解的事,那就是生命中重要的人因他而背负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