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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第1页）

天清

姝曈回到北京，与领导沟通几次後，终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在台北时，领导没有接她的电话，她就已经预料了结果，办理离职交接时也没了多大的起伏。过了段时间，姝曈跟慧姐交接工作，慧姐说：“你在这工作这麽多年。一下子这样也太……”姝曈见慧姐笑得灿烂，说：“我确实没有得到批准。慧姐，这个文件夹里都是还在跟进的项目资料，具体的之前都跟你讲了。”慧姐说：“也不知道後面安排谁接着跟进。”姝曈觉得假的过头，尴尬一笑，说：“看你说的，都交接给你了，肯定安排你啊。”慧姐笑得更灿烂，收下资料，说：“以後多联系。”姝曈轻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天，阿轩涉嫌抄袭事件的官方调查结果终于出来了，本以为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但还是出些了小插曲，比如有人会说“花了多少钱摆平的”。这些在预料中，但不在回应计划中。

姝曈看着权威结果的公布，却觉得软弱无力。晚上他们电话时语气中没有丝毫愉悦，造谣阿轩抄袭的人想来也是知道造谣的後果的，他们要的或许只是往後在网络中搜索“阿轩”时永远都可以跟“抄袭”两个字关联。阿轩需要这份调查结果也不是给所有人看的，他看着这段时间网络上为他发声，甚至为他落泪丶战斗的人，他需要这份调查结果给她们底气，她们维护着的人不会做那种事。

阿轩独自去了台南几天，他想要短暂逃离，姝曈做好了音讯全无的准备等他回来，但他还是每天睡前道发来一条消息说“晚安”。等她再次听到他声音，他已经整理好了全部的思绪，他说：“接下来就好好准备演唱会。”她问：“那……那件事呢？”他说：“到此为止。告人很累的。”她沉默，心里多少委屈。他又说：“如果那些人是诚心挑事，那麽告他们或者让这件事继续下去岂不是正好称了他们的心意。”她强笑着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说：“前几天我手头的工作也交接完了。”他沉默了几秒，说：“就当先给自己放个假。离开了几天，我把这里积下来的事情忙完就过来。”她说：“嗯，我等你。之前白经理还问我，你们演唱会能不能帮他一个客户安排下。我正烦着怎麽拒绝。现在起码不用想这个了。”他苦笑，说：“你别多想，好不好？齐齐他们知道我回来，喊我去吃宵夜了。那先不说了，嗯？”她答应着，又说：“嗯，快去吧。”

一向劝着他们少喝点的齐齐坐下就说：“今天要喝点。”说着，他看向阿轩，说，“吃什麽你定，去点吧。”阿时说：“快去快去，好久没聚在一起吃宵夜，馋死了。”作为主唱，阿轩获得了最多的关注，掌声鲜花如此，恶言恶行亦是如此。歌迷们常说齐齐丶小磊丶阿时宠着阿轩，不是没有缘由。阿轩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对一切都保持距离的阿轩。阿轩曾经抱着近乎要放弃的念头问过齐齐：“如果我不能再上舞台，怎麽办？”齐齐心里一番狂震，想：“他怎麽会有这样的想法。念书的时候能玩到一起，就是因为大家喜欢做的音乐一样。那个时候谁会想过我们能走到见天？走到了今天初心就会变了吗？”齐齐拍了拍阿轩的肩膀，说：“四时海只有一个主唱，叫陈梓轩。这些年我们也赚了些钱，难道你现在只是为了钱才一场又一场开演唱会的吗？”齐齐当年的一句话，令阿轩这次安心地带着一生的牵绊面对谣言。

这晚他们喝到微醺。阿时吵着还要继续。小磊说：“差不多了，我们总不能在外面发酒疯。”阿时说：“别……别啊。多高兴啊。”齐齐笑着没有说话，看向了小磊。小磊笑着摇头。齐齐又看了小磊一眼，小磊才说：“行行行，老规矩，我送他回家。”送走他们，阿轩说：“对不起，演唱会计划都打乱了。”齐齐一笑，说：“这是干什麽，你没做任何错事。不过，你确定这次连谁起的头都不要继续追究麽？”阿轩说：“不想告人家，也不要人家道歉，那我要知道是谁做什麽？我们到时候风风光光开巡演不就好了，理他们干嘛。”齐齐微笑与无奈参半，说：“行，既然想好了那就好好修整一下，到时候风风光光的。那我也回家了，拜拜。对了，去北京替我向姝曈问好，这段时间她也很不安吧。”阿轩微微一笑，目送齐齐离开。

姝曈这次没有说要去接机，让阿轩直接到家里。他到家楼下，习惯地擡头看了看，灯都已经关了，他奇怪着上楼。等他打开家门进屋，只见一片昏暗中一点亮光渐渐靠近自己。再近些，他看见是她捧着一个小蛋糕走向自己。他欣喜，又不解，低柔地问：“今天又不是生日，这是庆祝什麽呢？”她说：“终于天晴了，开心的日子当然要吃点甜的庆祝下。”说着她让阿轩吹蜡烛，然後打开灯，两人去餐厅边吃蛋糕边闲话日常。

蛋糕吃完了，思念说完了，姝曈拿出了一个雍和宫的袋子，说：“手串，为你请的。”他接过手串，说：“起大早去的吧？”她一笑，说：“你知道哦。”他说：“你在这里，我当然要了解这里啊。”她红着脸低下头，又拿出一个盒子，说：“还有这个。”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求婚戒指的盒子，擡头看着她。她问：“愿意帮我戴上吗？”

阿轩当然愿意，他毫不犹豫取出戒指为姝曈戴上，一把拥她入怀。他们没有说话，体会着彼此的心跳渐渐同频。这段时间，他以及与他相关的桩桩件件被拆解丶被误读，被无限放大，他身上的衣服被撕扯，任凭冰雨浇着赤裸的身体。最终狂风暴雨被拥抱征服，投降丶撤退。经过洗礼，留在他世界里的一切愈加珍贵。她听他长舒一口气，看着他说：“去台北的时候就想给你答案的，那会你忙，我也着急赶着去见你，没把戒指带过去，就……”他摇了摇头，重新把她抱在怀里。她微笑，他颤抖，幸福虚幻又具象。

迷醉之後总要清醒。陈尚航和朱英记挂着姝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姝曈觉得三言两语讲不清，跟他们说会回去一趟。现在既然戴上了阿轩的戒指，回老家便有了更重要的事。陈尚航和朱英见阿轩的事情馀波未平，姝曈没了工作，桩桩件件没有稳妥，现在回来又说要结婚，两人都觉得太过仓促。陈尚航正要说话，朱英抢着说：“以後准备怎麽样，你们想过了吗？曈曈现在工作没了，以後想在哪里？北京？回来？又或者台湾？还有，现在网上什麽话都有。阿轩，之前网上说你女朋友结过婚的时候，那些话多难听。如果你们结婚，又会说成什麽样？”

阿轩边点头边听着，等朱英说完，他才说：“阿姨，前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事，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关于以後，我们聊过，姝曈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毕竟她在北京生活了这麽多年，我会尊重她的选择。至于网上那些话，我也挺自责的，因为和我在一起她才要承受那些。可我又没有办法，所以我才想要她在我身边，可以保护她丶照顾她。对于姝曈，我跟你们一样，希望她开心丶安心。总之，就是希望你们同意。”姝曈看着阿轩，静静听他讲着没跟她说过的话。

阿轩深深一呼吸，接着说：“当然，这次确实有些仓促。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姝曈委屈的。”姝曈忙接过话说：“爸丶妈，这不怪他。他到北京後我才跟他说一起回来。”陈尚航点了点头，说：“这个我们当然相信。”说着，他看向了姝曈，说，“曈曈，这个事呢我觉得不着急，你自己考虑清楚，当然，也要跟阿轩好好商量。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好好过你们两个过日子。”向来话多的朱英此时也只说了一句“想好了”。

晚上，阿轩问姝曈：“今天叔叔阿姨算是同意了吗？”她听他的声音像是漂浮着空中，说：“那当然，都说让我们自己考虑了。”说着，她第一次和他聊起了未来。在台北的家没有问题，阿轩现在的房子就很好，他们也都觉得需要在内地安置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唯一犹豫不决的是在哪里。抛开购房条条框框的条件，阿轩偏爱杭州，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城市，而且杭州离她老家不远，照顾家人方便。姝曈倾向于北京，因为这是他们感情故事的地点，也因为她了解朱英，她说：“如果我们在杭州那麽近，我妈肯定会说跟在家没区别，会让我们直接回老家。如果在北京，那我们南北都有落脚地。”他说：“也是。我工作去北京比较多。不过能跟你永远在一起就好。”她侧头吃惊地看着他，说：“永远？你……你怎麽了？你以前总说自己不相信永远的。”他问：“哦？是麽？”她一笑，说：“少来这套……其实我也不信，除非到死的时候。”

姝曈随口一说，如刺扎向了阿轩的心。曾经他不畏惧必然要面对的事情，比如死亡。现在他不能像往常平静了。从前他只知道自己对姝曈一往情深，但当他承受狂风暴雨时她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他被她的感情震住了，他知道她同样深陷情网。于是他开始担心自己会先离开这个世界。自己不过一闭眼，留下她一个人才是馀生慢如刀割的煎熬。她见他神情呆呆的，说：“扫兴了？不说这个了。”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总有那一天的。”她说：“嗯，总有那一天的。瞧我这刘海下面，有几根头发都白了。”他一笑，说：“前几天齐齐终于买老花镜了。他眯着眼睛看曲谱，硬扛了好久。看他戴上眼睛的时候，突然就有了不安。”她问：“嗯？为什麽？”他说：“时间不等人，想做的事情就抓紧，一眨眼就过去了。瞧我，这都已经走过一半人生了。”她看着他带着深情满溢的眼神看着她，又想象着齐齐戴上老花镜的样子，接着是其他三个人戴上老花镜的样子，不禁微笑，没有说话。

时间是一片□□，你拓荒开垦，然後来来往往的人播下种子，一批又一批。有的种子就此与泥土化为一体，不曾再见。有的种子穿破土层，发芽丶成树丶结果丶收获。这片土地开始美丽丶富饶。阿轩庆幸，曾经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播下了四时海的种子，辛勤耕耘，这颗种子长成了他今生最大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