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惺惺地开口,“你结婚成家了,要是能在首都常住,我肯定把大房间让出来。”又说,“其实房管局我分的也有房子,就是惦记着照顾爸妈才没去住,啧……”
林寒松闻言站起身,头顶的暖光打在他脸上,辨别不出喜怒。
林寒玉掏出烟盒让了支烟,“这麽久,没见就没话想和哥说的?”
眼见他打火机一按,要在屋里引燃,这个动作带来的反应,居然比挑衅更有效,林寒松拉过他的胳膊,强硬扯着他走了出去,“有话直说。”
没有妻子在场,他对这个亲哥不会有一点好脸色。
兄弟俩转到了二楼走廊上,处在新旧一年交界的日子,窗户外噼里啪啦响着鞭炮,林寒玉掸掸袖子,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烟,饶有兴味地说:“我还以为你学好了,怎麽还是和野蛮人似的,你平时对弟妹也这样?”
林寒松不耐的皱起眉头,“八年前没挨爽?现在求我再满足你一次?”
“林寒玉……”他向来是不喜欢叫哥的,伸手拍落那支烟,在对面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狠狠踩灭,那一点红亮的火光变成灰白色的烟灰,研磨在皮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来恶心我,你试试看!”
因为这个动作,兄弟俩的距离被迫拉近,林寒玉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对面人的面部表情。
再不是小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俯视的样子了。林寒松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迅速成熟成长起来,长出了很像父亲,强势且有冲击力的骨相。尤其是带着他身上,那股慑人的强者姿态。
哪怕兄弟俩都不愿承认,但他完全像是林父的翻版了。
这糟糕的一眼让林寒玉瞳孔里折射出本能的恐惧,他被迫回想起了,那段不愿提及的恐怖经历。八年前林寒松参军离开时,他被人堵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肋骨打折了两根,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才活过来。
那天晚上他无比确定,凶手就是即将离开要去参军的弟弟。
但偏偏没有任何证据,连他的父母,也摆出了小时候弟弟告状时,同样的回应姿态。
告诉他,怎麽可能丶不会的,他们是亲兄弟,没理由下这麽重的手?
自食恶果又自食苦果,
林寒玉开始後悔,这段日子被权力冲昏头脑,居然生了胆子来招惹这个煞神。
当年的经历告诉他,林寒松是不会吃亏的人,愿意的话,他的拳头是能打死人的!
三分钟後,林寒玉狼狈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妻子不解的看过来,“跑这麽急,外头出啥事了?”
“没有,”他对着妻子又是变了副脸色,暗自磨了磨牙,随口找个理由撒气,“今晚吃饭,你对着弟妹是个什麽态度!心眼这麽小,就因为你影响我们兄弟俩的感情……”
他似乎找到了绝佳的撒气桶,喋喋不休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骂着。于淑华木楞的站在灯下,嗫嚅的抿了抿唇,不敢逃避,更不敢顶嘴。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结婚时她还是名门小姐,但几年运动下来,她成分不好的家庭早已分崩离析,要不是林寒玉,怕是她也得去最苦的农场改造。
所以于淑华再也没有,也生不起强势的心思。顺从和听丈夫的话,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法则。
就这样吧……
愚昧麻木地活着,总比痛苦清醒的死掉要好。
——
晚上躺在床上,江甜果就着床头的小灯抓着林寒松的手指查看。
骨节分明的指头被冻成了一根根胡萝卜,又红又肿不复往昔的苍白瘦削。
她摸了一把,声音有点冷,“没涂防冻膏?”
林寒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声音非常心虚。
江甜果把手拿近了,又看了看,“这麽红,你拿手抓了?”
手心里的指节不自然地蜷了蜷。
江甜果看他,林寒松不看她。
拿他没办法,要是往常江甜果该发火了,但鉴于今晚见识了林寒松在家里的处境,她决定对这棵小白菜稍微好一些。
所以控制住情绪,下床从包里找出防冻膏,挖了一大坨抹在他的掌心,顺便把手指上的在他手背蹭了蹭。
“好了,你自己涂。”
冻疮膏很大一坨在手心慢慢化开,没过一会儿,伤处火辣辣的痒和疼就消解下去不少,起码能让他今晚安生睡个觉了。
林寒松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来,然後收进掌心。突然想到了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两只手上的异样是那麽显眼,但一桌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甚至连一句口头上的关心都没有得到。
林寒松反手抱紧了江甜果,把人搂在怀里,好久好久都没说话。江甜果轻轻拍了拍他,实在太困就这麽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