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活着,隗絮倚在床角,眼睛紧紧盯着手上拿着的那把木剑,然後双手一弯,朝两端用力地掰着,可那木剑似乎也存心为难他,无论怎麽掰丶拧丶拉,连一点变形的皮外伤都没有。隗絮扬起头,看向房顶,长叹一口气,颤抖着手将木剑放下,忽地笑了。
「连你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被人左右吗。」隗絮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和打造你的人一模一样。」
木剑以为他健忘,提醒道:「打造我的人有两个,你指的是哪一个?」
可惜隗絮当然听不见木剑说的话,只是摩挲着它,没有回答。
若是两人中有一个没那麽倔,也许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若两人中有一个人不倔强丶不要强,他们从最开始就不会走到同一条路上去。
命运弄人,他们因为这种理智上的相似而彼此吸引丶靠近,也因这种相似产生嫌隙丶分离。
这便是所谓的祸福相依丶爱恨同源。
眼看着初春就快要到了,漠北没先等来南飞的燕子丶抽芽的榆树,而是先等来了来自皇城的命令。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因镇北大将军秦远英勇善战丶谋略过人,现徵调为征北大将军。为制衡北凉,北凉少主隗絮仍押於将军府内。需严加看管,勿生事端。钦此」太监将贴金轴展开,掐起嗓子宣读。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远叩谢後,低着头双手接过圣旨。他的表情很严肃,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隗絮在最後一排,他双手置於手背上,跪在地上。出於好奇地微微侧过头,用馀光望向秦远,顶天立地的将军不是一个人,他身後跪伏着的是整个镇北将军府。
第21章许愿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唯愿阿念,……
和面上运筹帷幄的淡定不同,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天开始,秦远就变得焦躁了起来。
他的房间里总是亮着灯,彻夜不息。倒茶的声音过後,就是延绵不绝的叹息。一向严肃冷酷的他,近来总是去隗絮的房间门口,背着手徘徊。有时隗絮恰好打开房门,和秦远对视,秦远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八字胡须随着他嘴唇的张合而抖动,就像槐树受到北风的威胁,带着覆在他枝桠上面的残雪颤动。
如今的情境,聪明人一眼便知谁是槐树丶谁是北风丶谁是残雪。
隗絮又何尝不知呢?秦远名义上是得到了皇上的认可,被徵调,实际上是为皇权所忌惮。
他们怕秦远拥兵自重丶狼子野心,又居於漠北多年,与手下的将士们情谊深厚。若是真的反了,镇压恐怕会废很大的力气。调他为征北将军,一来战场残酷无情,尸山血海丶干戈满目,秦远回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若是真赢了北凉之战,便也为大齐处理了一个心腹大患。至於秦远,日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帝王的算计,自然是精明丶不肯吃半点亏的。
隗絮拿着木剑在手中细细地看,听到一阵活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知道是秦常念在府中四处游逛,不禁担忧道:那她呢,若是秦远真的回不来,秦常念怎麽办。她的母亲早逝,至亲只剩下父亲一人。若秦远都不在了,她在这世上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她该有多伤心。况且作为将门独女,秦远之事难免牵连她,她性子单纯丶为人简单,日後的路,她又该怎麽走。
隗絮将那把木剑翻过来,看到背面秦常念亲手刻上的自己的名字,用手仔细地抚摸着,眼里是一片深沉:秦常念,无论如何,我会护你的。你会和你父亲一起,开开心心丶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公子,你说秦将军会拿你怎麽样?」剪书担忧的语气将隗絮拉回现实,他着急地扣着手,「若是战局对大齐不利,你说,秦将军他……」
「他什麽?」隗絮将木剑放下,看着剪书,抬起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他会不会,杀了你啊?」剪书靠近隗絮一步,用手遮住嘴,放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
隗絮愣了一下,他听到消息以後,满心满意都是为秦常念忧心,想方设法为她寻一个两全之计,竟从来没想过自己。
秦常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後竟然停在了隗絮的房间门口,她很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是敲响了隗絮的房门。
「隗公子,在吗?」
是意料之外的人,隗絮本以为上次大吵一架後,她永远都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居然又有了转机。
隗絮匆匆起身去开门,路上却被剪书绊了一跤,他有些嫌弃地瞪了一眼剪书,让他上一边去。
剪书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跟了隗絮许多年,一个眼神就可以猜到隗絮的心思。他想,少主怕是动了真情。若秦大小姐有心算计,於他们大不利,於是他再次提醒道:「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