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你为什麽啊?为什麽啊?
苏红张嘴,却说不出话。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小红,你到底为什麽啊?
林强死後,苏红没有时间可以用来悲伤,她白天在一家批发店做店员,晚上在大排档迎宾,闭上眼就强迫自己快点睡着,否则一哭就是一夜。
直到那一刻,压抑着的思念和痛苦终於爆发,在她身体里每个地方狂跳,她连指尖都是疼的。
突然,苏星在屋里咳嗽了几声,声音隔着墙传到她耳朵里,她全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疯了一样踹翻炭盆,把火浇灭,跌跌撞撞地去开门开窗。
苏星没醒,脸上带着淡粉色,眉心轻轻拧着,额头有汗。
苏红拿了一本书给他扇风,直到苏星的脸色恢复白皙,她换了身衣服,上楼敲了胖男人的房门。
那是苏星住院第五天,她丈夫林强死後第二十八天。
第二天她带苏星去医院做手术,苏星不愿意去,说他以後不读书了,去找个工厂打工。
苏红指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说你这残废样你去哪打工?你去搬尸体人家都不要你!
苏星咬着唇盯着她,一言不发,神情执拗,接着去厨房拿了把剪刀剪手上的绷带。
苏红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大声吼我操你妈。
她狠狠打了苏星几巴掌,苏星被打的鼻血都冒出来,他一只手还吊着,身体还虚弱得很,反抗也反抗不动,逃也逃不了。
苏红掐着他的脖子,几乎是半拖着把他拖到了医院。
路上苏星的鞋在地上磨掉了,後脚跟蹭破了皮,尖锐的石子扎在皮肉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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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红很少和苏星提以前的事,或者说她已经很少和苏星像今天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话里不带针不带刺地丶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
苏星把她手里的酒拿走,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红毫不在意,晃着杯子里的清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你从来不告诉我。」苏星说。
「怎麽说?」苏红瞳孔慢慢有了焦距,她盯着水杯里慢慢浮起的一个气泡,「你那时候多大?十一?十二?我怎麽说?说我为了钱去给男人睡?说我连桶装方便面都不敢买,买一包六毛钱的红花乾脆面干啃?」
苏星看着她的额头,她掉发愈发厉害了,稀疏的发丛里隐约有个红色淡斑。
「爸走了後,你为什麽,」苏星停了几秒,问,「对我……」
他在心里压了几年的问题,终於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对你那麽冷淡?对你那麽刻薄?」苏红一根指头在玻璃杯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她轻笑了一下,「你爸怎麽死的?」
苏星垂眼:「从脚手架上摔的。」
「他死前那天给你买钢笔了。」
苏星倏地抬眼,呼吸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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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是个干粗工的,没什麽文化,只知道干活养家,还有宠老婆宠儿子。
苏红是个黑户,人贩子养大的,十四岁逃跑成功,混夜店爱上一个唱摇滚的beta,跟了他三年多,流了三次产,直接流的失去生育能力。
那男的怕要负责,连夜背着电吉他跑了。
苏红找了个包住的活,集体宿舍在一个筒子楼里,她在那里认识了林强。
林强一眼就看上她,长得美,性格又泼辣,说话直来直去,不扭扭捏捏。
他嘴笨不会说话,也不懂什麽浪漫,他就是见苏红成天吃快餐,觉得伤身体,於是让苏红去他那里吃饭。
他做一个肉一个菜一个汤,肉自己舍不得吃,全给苏红吃。做了半年饭,终於打动了苏红。
林强不介意苏红不能生,苏红也不嫌弃他是个干粗活的。
结婚半年,住筒子楼八楼的女人抱了一个孩子敲响了他们的门。
她说这孩子没爸,她混不下去要回老家了,不能带着孩子,林强和苏红如果不要,她就把这孩子扔到公厕里淹死。
苏红心软,恰好自己不能生,於是把孩子抱了回来。
林强对孩子爱不释手,这孩子眼睛亮晶晶和星星似的,就叫星,和媳妇姓,叫苏星。
苏红嗔他土,苏星又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