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四儿子,这眉眼丶面庞像极了叶皇後,就没有半点儿类他。
沈鸿影冷冷注视着皇帝,语气寒凉的如同腊月飞雪:“父皇,虽然早就知晓答案,我还是想问问,走到今日的地步,你後悔吗?”
皇帝的神色微微一滞,似是不明白沈鸿影何处此问。
沈鸿影笑笑:“我忘了,父皇再也开不了口了。可你还记得下在我母後饮食里的噬心散和水银吗?”
皇帝听到沈鸿影这话,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老四知道了!
——皇帝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黄淑妃和皇甫德妃都死了,难道是母後告诉老四的。
对,对,肯定错不了。
当初,母後选了自己是因为只有他能让她做高高在上的皇後。可如今老四已然长成,他登临大位,母後还能继续当太皇太後,安享清福。
“父皇在想什麽?”沈鸿影在床边坐下,“惭悔吗?”
话一出口,连沈鸿影自个儿都笑了,似皇帝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哪里会真的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悔恨,最多也就是後悔没能斩草除根,让自己陷入这般任人宰割的境地。
“你杀了她,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声音凑道皇帝身前说。
“你……做……了……什麽?”皇帝近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太平观的仙丹管用吗?谭太医开得药丸可好?”
沈鸿影的嗓音落在皇帝耳中,宛如魔鬼低吟。
皇帝瞪大了眼睛,胃里不由翻江倒海,一股接着一股酸水往上冒,恶心的要命,却压根什麽都吐不出来。
“父皇当年所做的,不过如数奉还到你身上罢了。”
太平观的仙丹掺了水银,谭清淮的药丸里则加了噬心散,都是慢性毒药,当年的叶皇後察觉不到,如今的皇帝亦不曾例外。
皇帝喘着粗气,双目泛着红光,整张脸扭曲,看着十分骇人。
沈鸿影淡淡道:“父皇恨我?”
皇帝没了挣扎的力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先是太平观,後有谭清淮,甚至还有借太後的手送到自己身边的许宜年,他分明蓄谋已久,为的就是要为他母後报仇。
“那就在最後的这点儿时辰里,尽情地恨吧,如果过去的二十年我对你一般。”沈鸿影撂下最後几句话,毫不留恋地踏出了垂拱殿。
在他身後,皇帝蠕动嘴唇,欲要出声揭穿沈鸿影的阴谋,想要将那些忤逆自己的逆贼通通诛杀,挫骨扬灰,可都仅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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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
幽深的走廊两侧,火把的光芒几乎微不可察,映出锈迹斑斑的栅栏与斑驳的墙壁,湿冷的空气里弥散着霉味和腥味。
铁链坠地的咣当声响起,靠着墙壁假寐的长兴伯睁开了眼,从稻草堆里起身,摸索到牢门边。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长兴伯分外警惕,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解开栓着牢门的铁链,低声道:“长兴伯莫急,我是成王殿下派来的。”
“来杀我?替小黄伯那个蠢货善後?”长兴伯眼神狐疑。
“哎——”黑衣人无奈,“伯爷您怎麽能这麽想呢?今日万寿节,殿下已向陛下发难,掌握了皇城,不日就要登基为帝了。这不,想着您这个老丈人,特意让我等放您出去。”
“是吗?”长兴伯还是不信。
张月芬固然当初在成王府宠眷正浓,隐隐有取代成王妃之势,可成王这样的男人,权势为先,怎麽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心筹谋。
再说了谁能保证成王逼宫就一定能成功。
若是有确定的把握,功成之後再放他出来还不是一样?
黑衣人有些不耐烦,语气急迫:“时间有限,伯爷您是走还是不走?”
长兴伯琢磨几息,还是决定赌一把,跟着黑衣人,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逃出天牢的机会。
他当了一辈子赌徒,大部分都赌赢了,才有了之後的高官厚禄,再赌一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