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斯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嘴唇嗫喏两下,这个动作让他原本神圣的神情变得滑稽,他穿着的这身神父袍,现在就像小丑一样了。
在黑暗中,伊文斯无声地落了两滴泪。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一定会受到主的惩罚的,我们帮助那些坏人做交易,倒卖一些……邪恶的东西,主不会宽宥我们的,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得到主的宽宥的!”
伊文斯压着自己的嗓音,与罗莉夏说。
罗莉夏不答。
“你刚刚说,你要下地狱,那我也下地狱好了,这有什麽大不了的?但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他因为父母的过错而永不得上天堂,你难道不会难过吗?你要我们的孩子,从他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背负上这一永生永世无法洗清的罪孽吗?”
罗莉夏扯动了自己的嘴角,扬起头对伊文斯说:“在我们领受主的刑罚之前,我们不如先填饱一下我们孩子的肚子,如何?清贫高洁的神父?我们可怜的孩子,连牛奶和尿布都要没有了。”
伊文斯沉默下去,又一次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妥协了。
“说好了,水和食物,嗯?”罗莉夏亲了亲伊文斯干燥的嘴唇,从小门处离开了。
伊文斯踉跄了两步,又重新跪回了垫子上,他沉默不语,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为我命苦的孩子……”
他又流下了两滴泪,痛苦的感情在他的心口处交织着激荡,让他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主,请给我提示,为我指明前路,我应该如何做?”
伊文斯说完之後站起了身,他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端起了面前的烛灯,打开了禁闭室的前门,他准备穿过教堂的大厅,到另一边的厨房里去。
月光从彩色的琉璃窗中透了出来,教堂里笼罩着某种神韵。
伊文斯从两根立柱的背後绕了出来,空旷的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屋顶上的冰雪融化後从缝隙里渗了进来,教堂里不时地回荡着滴答声。
“晚上好,神父。”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问好,伊文斯心中一惊,他手一松,烛台摔到了地上,顿时就四分五裂了。
可那根白色的蜡烛仍然在燃烧着,它骨碌碌地向前滚去,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最终停在了一双靴子面前。
伊文斯这才意识到,黑暗里有人。
有人正坐在第一排的祷告席上!
“你……你是谁?”伊文斯问。
是没有及时离开的信徒吗?还是今晚罗莉夏要招待的不速之客呢?伊文斯心里惊慌。
“您不必害怕,我们昨天刚刚见过面。”
伊文斯这才辨别出,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他有点耳熟。
“你……你是昨天闯进教堂里的那个……”
“是我,晚上好,神父。”
温特沃斯站了起来,捡起了脚边的蜡烛,他将蜡烛拿在手里,伊文斯这才看清了温特沃斯的脸。
男孩年轻的脸庞上不再有昨天见面时的天真与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微笑。
伊文斯现在的心跳和呼吸都快,可温特沃斯的神情却如同死亡一般平稳。
“你是……你是来做祷告的吗?教堂早就关门了。”
“我不是来做祷告的,我不信教。”
白色的烛泪滴在男孩的手上,他就像感觉不到烫一样,依旧稳稳地拿着那根蜡烛。
小时候……伊文斯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也拿着相同的蜡烛,在唱诗班里唱歌。
“我是来找你的,伊文斯神父。我看在主的面子上,来为你指引一条明路,愿你的灵魂得以拯救,愿你的孩子能直上天堂。”
他什麽都知道!他听到了自己与罗莉夏的对话!伊文斯再次受到了惊吓,两眼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恐惧极了。
温特沃斯死死地抓住了伊文斯的手肘,让伊文斯不至于一头栽倒下去。
教堂外传来了几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厚重的轮胎压在石子路上——他们到了!那些人要来了!
“你……你和他们是一夥的……”伊文斯颤抖着说。
温特沃斯嗤笑了一声,像是砸嘲讽伊文斯的反应速度。
“呼——”
在一声呼气声中,蜡烛熄灭了。教堂又恢复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