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女子在纸上演示完了一整套剑法,裙裾翻飞丶潇洒飘逸,一招一式却利落如闪电。最後一招演示完毕,她又老僧入定一般闭上眼,盘腿坐在剑谱正中央,将手中长剑搁在膝头。
这套剑法他曾见母亲使过,难不成是旁人赠予母亲的?那为何他以前从未在藏典阁看到过?
他俯下身子趴在枕头上凑上前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名白衣女子。他总觉得,她不拿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笨笨的。
“你便是樱招?”他轻声问。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仿若听到了指令一般,站起身来又从头到尾将那套剑法演示了一遍。
嗯,这下他知道了,她是樱招。
窗外有淅沥秋风刮过,床幔内柔光不停闪烁。“樱招”不会说话,不会理人,亦触摸不到,她只会挥舞着她的长剑,一遍又一遍地演示着她的剑招,演示完毕之後便盘着腿闭上眼睛打盹。
贺兰宵害怕萦绕在剑谱上的柔光惊醒睡在外间的小厮,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卷剑谱钻进了被窝。被窝被他拱出一方天地,他侧躺在床上,不知疲惫地盯着她看了一整夜。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私心地将那本剑谱据为了己有,藏了起来。
从此,她便是他一个人的。
樱招。
“樱招从不收徒。”母亲一句话断绝了他所有念想,她瞧着他的脸色,接着道,“如今的樱招应是恨魔族至极,你贸然去她身边,恐怕会有性命之危。若是你真的想要接近她,入内门之後再徐徐图之吧。”
“嗯,”他点头应道,“孩儿明白。”
他想,他也只是嘴上明白而已。弟子遴选当日,樱招对他的杀意有目共睹,虽然事後给了个漏洞百出的解释,但他很清楚,她将他收作徒弟的用意是什麽。
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选择亲手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她手上。
盛有压制魔气丹药的瓷瓶在他入北垚峰的第一天就被樱招收走了,他亦无法在樱招眼皮子底下伺机与贺兰氏其他族人联系,因为她在监视他。
他既是半魔之身,自然有异於常人的敏锐度,洒扫傀儡丶木雕蜂鸟,还有北垚峰上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附有樱招的神识。她又是极不擅长遮掩之人,所以就连监视人这等事,都做得无比坦荡,明晃晃地昭示着她对他的不信任。
距离他上一次吃丹药已经快要过去整整一月,他顶多还能再撑三日。
贺兰宵记得,母亲曾说过,苍梧山朝阳谷中有一味仙草名为祝余,於他来讲是滋养魂体的至宝。母亲原本也打过祝余草的主意,然祝余这种仙草极为娇贵,也就苍梧山这等灵气充沛之地才能生长,离根三日便会枯萎,失去本来效用,根本无法成为市面上的流通货,即便花重金买来也无法移植,这才作罢。
如今,樱招说要带他去摘祝余草,虽然她的表情怎麽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但为什麽,她总能够在想把他弄死的情况下,又恰好给他送来最想要的东西呢?
朝阳谷因遍布着奇珍异宝,除四峰长老外,唯有亲传弟子能接近。谷中大大小小结界无数,加之封印着各种凶兽,若无人指引,擅自惊动栖息在内的凶兽妖物,横死谷中也未可知。是以朝阳谷虽景致绝妙,却鲜少有人踏足。
樱招带着贺兰宵在谷中穿梭了许久,踩着碎石狭道七拐八绕,终於,在一片宽阔谷底停下。
谷中飞花片片丶烟波茫茫,一片状若韭菜的祝余草在十尺之外静静伫立,泛着青光随风轻晃。只是周围寂静得有些不正常,寻常活物皆不见踪迹,鸟声虫鸣皆不可闻。
樱招上前一步,抬手对着虚空轻点。忽见一道青光自她指尖生出,结界在空中铺开一道蛛网,壁垒一般悬挂在眼前。
她转过头看向贺兰宵,问道:“你可察觉到什麽异状?”
“太安静了,”他如实回答,“莫不是里头有什麽凶兽?”
倒是神思敏捷。
樱招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没有瞒他:“嗯,这里有一只生性凶残的双头虎,俨然把自己当作这片祝余草的主人,因它有两颗脑袋,五感亦比一般兽类要能耐许多,你只要踏入结界便会将它惊动。”说着她扔给他一柄利剑,“这柄剑你且带着防身。先说好,我只帮你破开结界,其馀不要指望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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