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来到这里,她也不曾停下来喘气。
她太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也太明白这条路怎么走。
他人所看到的只是一年的时间,可她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一年中到底付出了多少。
是天还未亮的清晨,是子时寂静的更声,是午市焦灼的日光。
楠枝给她收集着那些卷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众多考卷中的沧海一粟,甚至连总量的零头都不到。
“读书若是都要考比较,这世上又有几个读书人。”王恩淡淡说道,“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你读的是书,不是嫉妒和攀比。”
丁时文眼睛充血,一脸悲愤。
“你且安心读书,时候到了,自从也就成了。”高邮州兴化县的蓝山长不忍见他如此魂不守舍,低声安慰道。
剩下两人也紧跟着沉默着,看着卷子上的内容,神色恍惚。
这一枝香的时间,他们连草稿都写不完,却有人已经写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卷子。
在此刻,他们的道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近乎崩溃。
王恩看中沉默的大堂,看向司马亮:“这四人诬告江芸,督学打算如何处置。”
四人回过神来,神色慌张,不安地看向司马亮。
司马亮昨日已经了解过着四人的情况,这四人大都是穷苦人家,读书多年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他自己也是穷人出生,家中散尽家财才供他考中贡士。
“要不就,打几个板子。”他犹豫说道,目光看向江芸芸。
这些人瞧着也是受人蛊惑,若是罚得太重也太可怜了。
“提学官仁厚。”仪真县为真书院的山长到底还是惦记自己的学生,立马附和着。
“念及初犯,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海门县通行书院的院长察觉到司马亮的心思,便也跟着说道。
顾仕隆小脸一沉,先一步不同意:“他们骗人!我爹说这样的人品行不好,怎么就打几个板子。”
那四人脸色青白交加。
“你又不是事主,插什么嘴。”司马亮把人推开。
顾仕隆愣了愣,随后用更大声的声音说道:“我爹说读书可以不行,打仗可以不行,但不能做人不行,他们骗人!骗人就是不行!就是人品不行!”
司马亮被他骂得下不了台,神色微怒:“你一个小孩怎么在大堂上喧哗。”
“幺儿。”江芸芸轻声唤住顾仕隆,低声说,“过来。”
顾仕隆小脑袋看了眼司马亮,又看了眼王恩,又看了一眼那五人坏人,最后看向江芸芸,手中的长剑愤愤锤了捶地。
光洁干净的地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裂开几道缝。
司马亮眼皮子一跳。
“我反正是不同意的。”顾仕隆抱着长剑站在江芸芸身边,目光炯炯盯着那四人看,大声嚷嚷着。
——大有出了门就打他们一顿的架势。
四人看着那地砖,面露惊恐之色。
王恩缓和气氛:“江秀才是如何打算的?”
众人都看了过来,就连一直闭眼沉默的周柳芳也看了过来。
顾仕隆拉着她的袖子,贴着她的小腿,小声碎碎念道:“没事,幺儿会给你出口气的。”
八岁的顾幺儿在刚才隐隐察觉到官官相护的意思。
这群大人,一点也不像给被人欺负的江芸出头。
不过没关系,他顾仕隆可以!
反正他有他爹。
江芸芸摸了摸顾仕隆的小脑袋,和气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事情是不可能没有惩罚的。”
王恩点头:“江秀才仁义。”
江芸芸看了他一眼,笑得更和气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该让天下读书人看看不安心读书,就知道投机取巧,这事是不可取的。”
王恩敏锐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眉心一跳,却没有应下。
他之所有把处置四人的事情交给提学官就是不想掺和这件事情。
他毕竟还要在扬州做官,不好太过得罪读书人。
“不说杀头流放,革除功名总是要的。”江芸芸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