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众人认知中的科举之路都是从科考开始,只有科考过了才能参加乡试,会试,殿试,也就是说只有能闯过艰难的乡试和会试,才有攀登上仕途的可能性,就算过了乡试后多年不中会试,那也可以替补县令,从底层往上走。
所以在此之前的考试,县试、府试和院试就像是考试前的试水,摸摸你的底子,三年两次,大都可以在一年内完成。
江芸芸这种考了县试,马不停蹄准备去府试,甚至六月份去考院试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要是参加乡试还需要一个科考,同样安排在六月,这就有些时间紧了。
科考又称科试,若是要你一步步来,那就要先过岁试,再过科试。
如此经过重重难关,才能走过乡试。
江芸芸一边捧着糕点,一边坐在小矮凳上津津有味听着书生们兴致勃勃聊着科举的八卦。
这几日扬州城内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其他县赴考的考生,眼下在五典书斋里高谈阔论的正是宝应县的考生。
“你一个江都县案首蹲我这里也不嫌寒碜。”林徽拨弄着算盘,看着脚边听八卦听得入迷的江芸芸,嫌弃说道。
江芸芸呆呆抬起头,眨了眨眼。
林徽一看到那双黑漆漆的清亮眼眸,到嘴边嘲讽的话咽了回去:“要不要喝茶?”
江芸芸眼睛更亮了,写满了渴望。
——也太乖了点。
林徽心里默默想着,随后咳嗽一声:“郭叔,沏壶好茶来。”
正在给人捧哏的郭佩理了理袖子,笑脸盈盈和人告别,随后转个身,去后院泡茶了。
“四月就要考试了,来我这里做什么?”林徽又问道。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昨日伯虎跟我说画画好了,请我来赏画,我今日下课后就和枝山一起来了,但是他们两个神神秘秘的,现在在后院也不知道在墨迹什么?”
林徽惊讶弯下腰来:“你可知道上次陪你去杏花村回来,唐伯虎这几天可是连二门都没出呢,原来是给你画画啊。”
江芸芸比他惊讶:“他这么坐得住,改性了?”
“这不是你好哥哥嘛。”林徽打趣,“你不是应该更了解。”
江芸芸扣了扣下巴,不放心说道:“那我去后院看看。”
林徽懒洋洋挥了挥手。
五典书肆的后院是一个很大的二进院子,第一进是少东家为了招揽读书人,专门给没钱的读书人租赁的,价格格外便宜,如今里面住了不少人,唐伯虎等人,除了富二代徐经,其余人大都住在这里。
第二进则住着书店自己的人,郭管事一家就都在这里,还有一半是仓库,书房等等,算是比较私人的地方。
江芸芸刚进一进院的拱门,就看到张灵正躺在靠椅上缓缓悠悠,手边是一盏开封了的酒,整个人还未靠近就闻到浓郁的酒气。
“你整日喝酒,就不怕醉死吗?”
张灵听到动静,缓缓睁眼,醉眼惺忪间看到一双眼如秋水的瞳仁正不错眼地看着他,哪怕此刻背着光已经熠熠生辉。
他痴痴看着,随后轻笑一声:“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大概是醉得厉害,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拉长着调子,偏带着苏州口音,吴侬细语,风情嵘峥,听着格外麻耳朵。
张灵是几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不似于祝枝山的气质文雅,也不似杜穆的强壮高大,更没有唐伯虎的疏朗大气,但他却是这几人中最好看的,那双玲珑多姿,孤傲霜冰的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看着人时,好似一片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心间。
这样好看的人如今懒懒散散躺在摇椅上,红衣垂落,乌发披散,一坛春竹叶,半点风絮情,占尽魏晋癫狂人。
吴王宫里醉西施,起看秋月坠江波。
他既是沉醉,不理世事的,又是孤高,难以相逢的。
唐伯虎的那一群人,就连接触最少的文徵明,她都觉得她是了解的,知道他是一个严谨认真,且有点不太会说话的人,唯有张灵,他总是雾蒙蒙的,好似隔了一层纱,他明明站在你面前,对着你笑,眨眼间又成了天上的月亮,冷冷清清地看着你。
“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张灵愣在远处,那句诗戛然而止,似有些不解,歪了歪脑袋,任由脸上的酒水慢慢自脸上落下,然后顺着下颚流过脖颈,最后打湿衣襟,
江芸芸把酒坛子放下,笑说着:“你也醉的太厉害了,以酒醒酒如何?”
张灵那双眼被酒浸得一激灵,露出湿漉漉的春寒,秋波流动间,流睇横波。
他只是看着江芸芸,半晌没有说话,那双雪白。精致的脸被酒水浸染,在日光下蓦地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我看你都开始醉得说胡话了。”江芸芸小心解释着,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张灵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搭在扶手上,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江芸芸大惊失色,惶恐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