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他一人,摇曳的竹林,庞大的假山,所有的一切都蛰伏在黑暗中,成了无声注视他的怪物。
幼年读书时的恐慌顺着风再一次不知不觉爬了上来。
那时他还年幼,独自一人住在书房内,连带着角落里的烛台都显得格外高大粗鲁,可大门被爹锁了起来,若是没有背好这本书,他是不能出门的。
很多年后,他明明已经长大了,角落里的烛台也比他矮了,可他却再也不能一个人坐在书房内。
娘为他想尽办法,才跟着那些大户人家学到了灯下黑的办法。
他摸着手腕上的琉璃佛珠,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回神,他垂眸看着毫无血色的手心,这是一只握笔的手,也只能握笔的手。
那口淤积在胸口的气并没有随着今日见到江芸而纾解出来,反而越来越难受。
为什么他读书也这么快乐。
为什么他好像总是没有烦恼。
他不是状元的子弟吗?
他没有压力吗?
江苍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起身,好似幽魂一般下了台阶。
“我的儿。”曹蓁步履匆匆从拱门快步走来,一把抱住江苍,气息微喘,着急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啊,让娘看看,好冷的手啊,暖炉呢,快把暖炉拿来。”
江苍猝不及防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不给苍儿多穿件衣服,你们这群废物。”
“连个人都看不好,真是没用。”
呵斥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小小的庭院也跟着喧嚣起来,所有人密密麻麻地围着他,惶恐的目光,激烈的喘息,还有那双滚烫温暖的手。
江苍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挂在树梢上的皎洁的明月。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好美的月色。
“你偷偷跑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那里不舒服。”
江苍沉默着。
“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就要启程回学校了。”曹蓁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我的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只要你有出息了,我们才是有依靠了。”
江苍长睫微动,那颗眼珠子慢慢往下,最后落在曹蓁满是期望的脸上。
——周姨娘也是这样要求江芸的嘛?
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好。”最后,他收回那道视线,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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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结束了。”江渝竖起的耳朵收了回来,嘟囔着。
“芸哥儿胆子真大,大公子身子不好,你可万万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啊。”陈墨荷担忧说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真是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而且夫人会发疯的。”江渝小声说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芸敲了敲脑袋:“静坐常思己过……”
“闲谈莫论人非。”江渝虽是如此说着,但眼珠子还是滴溜溜转着,一脸不服气。
江芸芸懒得理会她的小心思,捧起熬得软糯的白粥喝了一口,舒服地眯上眼。
这粥用慢火熬了很久,入口即化,口感绵密,格外好吃。
“这个油爆鸡你趁热吃一下。”周笙指了指她面前那叠各类丝形状的油滋滋的菜,“用的是熟鸡丝,再加了酱瓜、姜丝、栗子、茭白丝和竹笋丝,然后用热油爆炒,香得很。”
江芸芸夹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除了鸡丝,其他的配菜都脆生生的,鸡丝软而不柴,肉里都有味道,还有点花椒的辣,很下饭。”
“我就说芸哥儿会吃花椒的,出锅前放了一勺用花椒炸的油,想着添点味道。”陈墨荷说,“这是厨房新来的一个厨子,说是湖广的老师傅,就是爱一口辣,冬日吃辣,暖暖身子,正合适呢。”
江芸芸连连点头:“明日也要他的菜,好吃,我爱吃辣的。”
“啊,哪里好吃。”江渝托腮,“吃了嘴巴疼。”
江芸芸笑说着:“你年纪还小,不会吃很正常。”
江渝从荷包里神神秘秘掏出一个纸包:“猜猜这是什么?”
江芸芸动了动鼻子:“肉,好香的肉。”
“是那个老师傅做的肉干,说是先腌制了一天才放在炉火里慢慢烤,一边烤一边刷酱,把表皮烤到脆了就可以拿出来了。”她得意炫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