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还欲再言。
但说话间?,屋外人声渐近。
宋夫人眉尖皱起,压着眸子摇了摇头,摆明了毫无商量馀地。
李茵只得往後走?去,绕过翡翠珠帘,缓缓走?到紫檀雕花屏风後,侧身站定。
外间?,传来几声轻响,是茶盏落在桌案上磕碰的声音。宋夫人与沈老夫人寒暄拜过,正一言一语,开始说话了。
李茵侧耳,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苍葭绿缠枝纹罗裙浅扫过地面,与屏风仅有咫尺之?距,像檀木上生出的蓬蓬青草。
沈慕之?前来赴约了,但是,她却只能隔着屏风,欲见不能。
其实,叩问内心,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慕之?。
在青州驿站的那?些天里,李茵对他避而不见,自然是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孟松云在暗室里的胡言乱语动摇了李茵的心,而是,因为一些细节,她惊恐地发现,孟松云说的那?些话,其用?意可能并不是刻意挑拨,而是事实。
如今,在她房中?的抽屉里,锁着一封信。
是当日引她独自上慧明寺的那?一封。
经由?比对字迹,这封信是孟松云写得不假,但是,她在上面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似乎,是青竹的味道。
幽幽渺渺,清香几缕,像是清晨悬挂在竹叶上的晶莹露珠,和?沈慕之平素衣衫上的薰香很是相近。
若真如此,那?便是他,亲手把信放在了自己房中,又装作体贴模样,前来敲门……
人心难测,当真至此?
但,到底没有实据可证明二者薰香确为同一种。
因此,李茵不确定心中推理,更不敢确定。
只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开始怀疑。
如果回到国公府不是偶然,那?,她救下沈慕之?,就?是偶然吗?
她转过身,透过屏风上的琉璃,只能看见隐约轮廓。
沈慕之?风姿依旧,容颜如玉,不染纤尘,一举一动皆是君子风度。
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已久,身子虚浮无力?,瘦削得很,偏又穿着件素净得发灰的衣衫,簪饰甚少。明明和?宋夫人年岁相近,但看起来却像差了一轮。
她正坐在榻上,把手中?拐杖交给了婢女,与宋夫人说话。
「宋二小?姐救了慕之?,我本该早来拜谢,只是日前病重难行,所以耽搁了,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她的声音低而无力?,如迎风燃烧的残烛,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磨损着本就?所剩无几的康健。
宋夫人放下茶盏,道:「夫人言重了。」
「我拿了两?支人参,国公府什麽奇珍异宝都不缺,我便只好以己度人,送些养身之?物。」
「夫人实在客气。」
东侧花窗微开,徐徐有风来,和?煦暖风中?,浮着淡淡花香。
沈老夫人偏头咳了两?声,才又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国公爷於慕之?有知遇之?恩,如今二小?姐於沈家,又有救命之?恩,我们?如何回报,都不为过。」
宋夫人一面让人关了窗户,一面道:「夫人真是折煞我了,慕之?年轻有为,若非是他,章儿现在还流落在外,不得与我相认。如此说来,该我多谢慕之?才是。」
她们?彼此来回客套了许久,又饮茶品茗,用?了些果子。沉默许久,沈夫人才犹豫着开口,似有些为难。
「今日登门,还有一件事……」
「夫人但说无妨。」
「如此说来,实在冒犯。」
沈老夫人看向宋夫人,花白的发丝微微发颤,「夫人,我斗胆一问,不知二小?姐可有婚配?」
宋夫人似乎愣了一下,许久才道:「章儿,尚未婚配。」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片朦胧里,李茵看见沈慕之?端端正正搭在膝上的手微动。
「夫人,那?不知……」
李茵的左手扶上屏风侧面雕花,闻言,葱白柔软的五指微微拢紧。
沈夫人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母亲会怎样回答?会答应吗?
此刻,或许就?是她距离曾经的美梦——在云溪村与沈慕之?朝夕相处而产生的幻梦,最接近的时候了。
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实现。
「不过,」宋夫人未等沈老夫人将馀下的话说出口,又补充道,「我娘家那?边倒是有几个年少有为的孩子,过几日,正欲替章儿相看呢。」
「不知,沈大人可曾定亲?若是不曾,苏家那?边也?有几个适龄女孩,个个才貌双全,或可与沈大人相配。」
一颗浮在云端的心轰然坠地。
耳朵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後面,他们?再说了些什麽,李茵都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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