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不再犹豫,即刻转身,拿出了信件。
*
慧明寺。
夜半钟声在山间回荡,月上梢头,正是子时时分。
李茵在月山的碎石小道上独行,两侧低矮灌木与层层密林相护,拥出一片浓黑。
沁着凉意的夜风吹来,无声无息,像湿滑长蛇慢慢从脚跟爬上後背,嘶嘶吐着信子,下一刻,就要咬在脖颈上。
她猛地回首往身後看。
身後,除了黑魆魆环绕的群山与密密匝匝的林子,什麽也没有。
李茵发着颤吐出几口气,不料凉风倒灌,呛得她猛咳起来,五脏六腑都有些扭曲了。
她用力在自己手上掐了一下,强迫头脑保持清醒,孤身一人,茕茕独行,继续往上爬。
不过,她自然不是一个人上的山。
若真的躲过沈慕之与肃王殿下独自摸黑上月山,那与送死无异,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赔上。
商议过後,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一部分暗卫护着李茵,伪造出独自上山赴约的假象,沈慕之与萧澈则带着剩下的人从另一侧上山。
沿着山路又走了一段,慧明寺後山的佛塔已经清晰可见,李茵忍不住腹诽:有什麽事情非得挑在深更半夜叙旧,叙个鬼。
不过转念一想,夜半入寺,寺中频频闹鬼,可不就是叙个鬼吗?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心里的那些恐惧不安反而少了许多。
前方,寺门紧闭,月华落在百年古寺门前的瓦檐上,久积灰尘的土黄琉璃瓦流镀出暗暗银光。
佛门清净地,以人命为代价的污秽事,本不该与之有半分干系。
灰绿裙摆扫过台阶,李茵站在门前,手抚上冰冷的古铜狮相门环,缓缓叩出清脆声音。
一声丶两声丶三声——
空有馀音不绝,寺内渺无人声。
李茵退开半步,陡然瞥见一缕微光从门缝中溜出来,她伸手一推,吱嘎一声,沉重门扉向两侧而去。
她跨过门槛,进了慧明寺。
寺中各殿门扉紧闭,只有长明灯的光荧荧不灭,在纸窗上映出影影绰绰的形状。
像一缕被牵绊住了脚步的鬼火,不断挣扎着想要逃离。
鬼寺。
这两个字牢牢占据她的神思,从前那些听过後就不敢一个人睡觉的神鬼精怪的故事又浮上脑海。
李茵不敢再看,绕过庭中挂满了祈福红绸的百年古树,借着月光去推每一扇门。
但每一个供奉了佛像的殿都上了锁,再往西去,就该是僧人们的禅房了。
地下枯枝落叶伴随她西去的脚步发出声响。
呼啦——
忽然,烈风席卷而来,西侧第四间禅房的门轰然大敞。
风声不尽,内间一盏油灯,火苗在风中明明灭灭。
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在惊疑不定中,李茵终於发现,禅房之中,床榻帘幕之後,躺着一个人。
第16章云溪(四)他将李茵打横抱起。……
脚踏枯枝骤然断裂,李茵提裙飞奔入内,掀开卧榻床帘一看,内中却只有一床裹成人型的褥子,连个鬼都没有。
下一刻,似有箭羽之气从高处迅猛呼啸而来,仿佛转瞬就要命中她的後脑勺。
李茵凭藉本能转身侧开,箭气从右耳擦过,带起凌厉的风,扫得耳尖倏地一痛。
脚下不稳,她的右手下意识贴上墙壁借力,但就在摸上的那一瞬,咔嚓一声,似乎触碰到了什麽突起。
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伸出手,只捞到一片虚无。
身体下坠,重新沦陷黑暗之中。
在落地的一瞬间,她习惯性地以右手撑地,就在手掌摸到地面灰尘的下一刻,骨头瞬间错位碎裂,钻心蚀骨的疼从手腕间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疼,好疼——
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闪烁不断。
背後的触感是扎实的实地,她在难以自抑的剧痛中勉强判断——自己应该是触动了机关暗格,从禅房掉下来,落在一间地下暗室中。
右手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其他知觉了。
眼前黑暗一片,整个人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撕扯的痛感传遍全身,太阳穴突突直跳,跳得这一片黑都闪动着异样光彩,仿佛雷电相击,噼里啪啦火花闪电齐溅。
终於,她疼得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