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有些不忍,「这些年,阿茵受苦了,等回了京,我会帮阿茵找到真正的家。」
李茵跪在坟前,乾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头,又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
「多谢爹娘多年来的养育之恩,阿茵走了。」
长风无声,将馀烬吹了个乾乾净净。
回去的路依然是那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李茵却觉得走得顺畅不少,大约是来时已将两侧旁逸斜出的枝条扫清的缘故。
路至拐角,沈慕忽然又问:「既然茉莉更适合在这里,那为什麽要折几枝带去京城呢?」
李茵在野花丛丛的小道上停下脚步,初夏的明媚日光映着她清秀的侧脸,晕出柔和丶宁静。
她对沈慕说:「因为,我想试一试。」
沈慕眼中含笑,没有问她是要试什麽。
直到登上马车,李茵也没有再说话。
*
大晋民风开放,但礼法不可失,在寻常乡野也就算了,要回京,李茵与沈慕须得分坐两辆马车。
对此,李茵欣然接受,向帮她搬行李驾马的小厮道了谢,提着草绿苎麻裙登上了马车。
车内宽敞,放着烫金梅花纹金丝软靠枕,李茵捏着自己略褪色的麻布裙子,踟躇许久,才靠了上去。
「阿茵。」
马车外,沈慕走到窗边,唤她的名字。
李茵伸手,将垂下的珠帘撩起,珠玉相击,撞出叮咚脆声。
沈慕站在窗边,身上的流水落花纹白锦缎长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面容如玉纯粹,眸光一派柔和。
李茵侧首与他相对,这才发现,他的眸子偏浅,如同琥珀一般颜色。
风吹帘外轻纱缓动,这双眼睛恍若含情脉脉,正蕴着笑将李茵映在其中。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公子怎麽了?」
「方才他们告诉我,你晒制的药材太多,没法全部带走,有一些只能等日後再来拿了。」
「没事,这些都不打紧的。」
沈慕点点头,交代了前方的小厮几句话,又问李茵,「玉佩可带出来了?」
说的是李茵从小就有的那半块玉佩,由上等羊脂玉制成,莹润剔透,触则升温。精致的如意纹上绕着缠枝花卉,巧夺天工,只是一侧有明显的断痕。若是在有生之年找到另一半,或可合二为一。
只是,它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李家会有的东西。
爹娘告诉她,这是她出生的时候一位恩人所赠,叫她一定好好带在身上,有朝一日说不定能救命。
李茵一笑,从袖中摸出那半块玉佩,「这是爹娘留给我的,我自然贴身带着。」
「那就好,我怕阿茵去了京城,会思念旧物,这个若是丢了,怕是要哭。」虽然她自称在家过得不如意,但是沈慕知道,她还是不舍得这里的。
李茵表面上柔弱,内里却是个要强的性子,这些年,无论受了什麽委屈,她都鲜少在人前落泪。
沈慕这是笑话她呢。
李茵倏然放下珠帘,转过身故意不看他,「我才不会。」
回应她的是沈慕的一声轻笑。
随後,马蹄飞扬,拉着马车在泥土路上留下了几行车辙印,将绿树繁花萦绕的小院丢在身後,向着京城奔去。
直至头顶烈日西沉,送来阵阵晚风,他们终於抵达天子脚下,踏进了繁华赫赫的帝京。
这一路上,李茵怀着忐忑与期待,不敢闭眼更不敢多想,怕美梦破碎,怕一切成空。
只因,沈慕是个极好的人……
马车缓缓停下,李茵有些紧张,攥紧了裙子深吸一口气,而後才挑开厚重的藏蓝帘子,走了下来。
夜幕笼罩,月光如银,苍穹上只有零星几点闪烁。
沈慕先她一步下了马车,身披月光,快步走过来,伸手扶着李茵下了马车。
「此处是沈家门下的宅院,这些年都是由我在打理,」沈慕见她站定,放开了她的手腕,依旧与她站得不近不远,「今日已晚,阿茵就先安心在这里住着。」
李茵抬头,就见大门匾额上写着三个字——竹林苑,不知是哪位书法家挥毫泼墨所就,潇洒之意在行笔间尽显。
尚未婚配,若是大半夜的带着她进沈家祖宅,确实不妥。
李茵俯身拜谢,「多谢公子。」
「阿茵是我的救命恩人,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何足言谢?」沈慕的视线落在她的眉目间,声音如山泉潺潺流过青石,「阿茵,我陪你进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