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对方呼吸时喷洒出的热气犹如甩不掉的毛虫,令林蕴霏感到再膈应不过。
前世她面临这般情形时,压抑了几天的怒气好似冲开堤坝的洪水,反手便给了孙益平一巴掌。
对方非但没有被震慑住,反而变本加厉,又对着林蕴霏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後来林蕴霏高声叫来了附近的一位太监,命人对孙益平进行掌掴。
孙益平见形势不对,扯着杀猪宰羊似的凄厉叫声,惹来了许多不明所以的人前来围观。
他顶着那张被扇得全是紫红指印的脸,鬼哭狼嚎地扑向闻声而来的孙侍郎,恶人先告状道,说林蕴霏无缘无故折辱他。
孙侍郎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明明知晓孙益平的德行堪忧,当即洒下两行老泪,说他为文惠帝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林蕴霏打的是孙益平的脸,伤的是他这位老臣的心。
一旁的朝臣们或许看出了点来龙去脉,可谁也不想介入这场纷争,皆作隔岸观火。
而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姐公子们多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在他们看来,一男一女间能够吵起来的事总逃不过爱恨情仇。
林蕴霏那时又是出了名的娇纵蛮横,平日里没怎麽拿正眼瞧过这些贵女小姐们。
她卷入这般荒唐闹剧,人群中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怕是也不在少数。
林蕴霏是个自尊心强的,感觉到了众人投至她身上各异复杂的目光,加之耳边孙进的絮絮叨叨好似没有了结之意,她终究没能忍下心中不快,对着孙进喝了句「你说够了没有」。
那边刚落脚清宴殿的文惠帝听闻了这边的风波,乘着步辇折返回来。
一见到文惠帝,不等林蕴霏开口,孙进先拉着孙益平扑通一声跪下了,两人声泪俱下地指证林蕴霏的跋扈,恳求文惠帝为他们主持公道。
文惠帝於是问林蕴霏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林蕴霏言明是孙益平对她出言不逊在先。
孙益平咬死说他没有那麽做,正是因为他断定林蕴霏为了女儿家的清名不会将事情的具体细节说出来,这事又无别的人瞧见,那麽林蕴霏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蕴霏自是不会让孙益平的计谋得逞,为了保全她的名节,林蕴霏不得已向她厌恶的文惠帝需求帮助。
她附耳对文惠帝说了孙益平的恶行,还撩起袖子让他看手腕上那一圈红痕。
照理说,文惠帝哪里还会不清楚孰是孰非,林蕴霏以为他定会严惩孙益平。
但是没有,文惠帝说出了令她再次寒心的话。
他对众人说此事是个误会,给孙益平安了个酒醉头昏说错话的失仪罪名,转过头来教训林蕴霏冒失急躁,罚她回去抄写女则女诫。
那一刻,林蕴霏垂在袖中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掌心,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到了极点。
文惠帝这样的处置让朝野上下传遍了林蕴霏任性难缠的名声。
至於事後,文惠帝照例将她传唤进宫,轻飘飘地说他那是为她考虑,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节。
说到最後,他还劝林蕴霏收敛性子,说她若总是这般得理不饶人,日後不会有哪家公子能忍受做她的驸马。
前世关於此事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林蕴霏重新看向眼前的孙益平,抑制住心中的不爽。
林蕴霏其实不在乎旁人对她的评价,但前世的惨痛教训令她意识到人言可畏,这个世道鱼龙混杂,清者自清的说辞只能用来安慰自己。
她选择走的这条登天道本就违逆常理,再重蹈覆辙背负上诸如「蛮横」「丶跋扈」的声名,此後想要拉拢人心便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这次绝不能将事情闹大。
「孙公子适才还说是路过此地,转头就改口说是尾随本宫而来,将话说得这般颠三倒四,公子的神智想是不清楚了。」林蕴霏紧咬後槽牙,脸颊两侧的线条紧了紧。
她这是在给孙益平递台阶。
孙益平抓着她的手卸了些力,但还是没有松开。
林蕴霏知晓他心中已然动摇,添了句:「本宫最後奉劝公子一句,只要你现在松手,我便当此事不曾发生过。可要是你执迷不误,本宫不介意将人都喊过来。」
她压低声音至只有两人能够听见:「这事闹到父皇那边,你便是搬出醉酒失仪当藉口,大不了本宫拚个鱼死网破,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被林蕴霏戳中心思的孙益平脸色沉下来,眸光犀利与适才的迷离沾不上一点边。
「任你父亲是三品侍郎,你若害死了嫡公主,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林蕴霏双眸紧盯着他的脸色,道,「说不定你父亲的仕途也要因你这一念之差到了头。」
她这招攻心为上终究是起了作用,孙益平哆嗦着收回了手,对着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在下一时酒热上脑,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大人大量,莫与在下计较。」
见状,林蕴霏道:「本宫清楚公子并非有意为之,又何来计较一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