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荒郊野岭,有一个极其热闹的市集。
鬼界集市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出现在人界地盘,还跟人界做起了交易。
在鬼市里人和鬼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主儿,表面上卖的是衣服,交了钱拿走,交易成功,晚上这身人皮就易了主。
看似买了块猪肝回家,交易成功,晚上就被掏空了心肝肺。
餐馆里的夫妻肺片是真的夫妻肺片,脑花也是真的脑花。
可以理解为非法交易的N种形式。
“这地方哪来的?”唐枕惊呆了。
崔宛看着街边卖伞的商贩,连连摇头,“藏灵伞。”
雁秋虽然没学习过,但这麽多年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有些常识。
这藏灵伞其实就是在伞里藏魂魄,一般孤魂野鬼会在雨夜把自己藏灵的伞丢在路边等人捡,那人捡走的就不只是一把伞,还等于接纳了这个魂魄。家里藏个阴灵可想而知不是件好事。
脑花店老板正在熬脑花汤,锅里漂浮着零碎的白花花的脑子。
唐枕惊的眼珠子快掉了:“吃了脑花就被挖空脑子,挖出来的接着卖,这麽低成本高利润的活计谁想出来的?”
崔宛垂手,在袖子里点燃一张驱邪符,符纸烧的很快,但周围流动的人群半点不受影响。
“不是鬼市开在了人界,”宴少爷随手折下一段树枝,翠绿的叶子在他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是人误入了酆都。”
“什麽意思?”唐枕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崔宛搓掉手上的纸灰,“有人撬开了酆都大门,把酆都鬼市跟人界混在一起了。”
“走吧,往里看看。”
宴少爷带头往集市深处走去,唐枕越走越觉得可怕,“这里的买家大多是活人,看样子整个甘阳镇的人都来过这里。”
这麽多人跟死人做过交易,这可不太妙。
事情越发棘手,崔宛问宴少爷:“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他在街尾停住脚,把袖子挽起来,“找门,把他们轰回去。”
宴少爷话说的霸气,事儿干的也十分张扬。
将酆都鬼市与人界重合到一起这种强大的术法不可能没有痕迹,但要融入的无知无觉,就要淡化两界的边界线,比如坟场戏台,路上起的浓雾就是分界线。
但这里没有。
雁秋清楚的记得自己走过的路线,遇见几只蚊子都记的分毫不差,可见这鬼市与人界的融合度有多高。
崔宛分析说:“这次事情复杂,突破口不好找,我猜测这应该是个阵法。将酆都鬼市移到人界,必定需要酆都的法器,法器就是阵眼,咱们先找阵眼?”
唐枕已经开始四处瞟了,一边瞟一边吸鼻子,“酆都的法器都带着酆都的气息,尤其好宝贝,大多藏在忘川,带着一股子苦味儿,应该不难找。”
“费那劲干什麽?”宴少爷把鞭子扬起来,“这麽张扬的鬼市都招不来鬼差,那不如直接劈了,总能惊动一两个无常。”
少爷他说干就干,扬起鞭子抽下去,尘土飞扬。
宴少爷福报多多,运气爆棚,这一鞭子正正好好落在阵眼上,阵眼破裂,人界冥界分界线渐渐模糊起来,空中显出一条灰蒙缝隙,那是没关严的酆都大门。
群鬼骚乱,仓皇逃窜,商铺里那些衣裳首饰丶珍馐美味,没了障眼法的维持,纷纷显露出本貌。
漂亮的衣服是各种人皮,首饰都是白骨,菜肴上爬满驱虫。
鬼跑了,人懵了。
崔宛迅速拉开一条红线,将一端绕在树干上,扯着另一端圈出一个包围圈,唐枕配合着将一衆鬼魂赶进去,却发现数量庞大,线不够长,无法封口。
唐枕顶在豁口,手上结印喝退意图冲出来的老鬼,问崔宛:“这麽多怎麽搞?鬼差什麽时候能来?再拖一会儿我搞不好就叛变了!”
崔宛绷着线,还意图把它再抻长一些,可惜红线没有弹力,再拽就要断了,他又气又急,“别嚷了,等着吧。”
“你这破线团又不值钱,下回多缠几个,省着不够用!”唐枕额头沁出层薄汗,“师……师兄?!”他一擡头,正看见宴少爷的鞭子卡在那条缝隙里,手臂用力往外掰。
他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只手,“他他他是想干什麽?”
崔宛脸色极难看,“这个疯子,是真想跟酆都大帝把酒言欢了!”
宴少爷站在一处树杈上,手里的鞭子又收了几寸。
那“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已有半臂宽。
白无常从门缝里挤出来,心惊胆战地跟他点头哈腰,“您有什麽事吩咐一声就是了,怎麽动这麽大肝火?呀,鬼市怎麽跑这来了!我监管不力,怪我怪我!您快收了神通。”
宴少爷笑了,“六年前一别,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啊。我这几年有事请你,又递帖子又上礼,你都不曾来见过,今天刚一打照面就要我收手。你说收就收,我多没面子?”
说话间,他手上力道又紧了紧,那门缝已经能容人横着走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酆都大门既然关不严,不如我给它拆了,回头装扇新的。”
白无常苦脸,“您说笑了。是我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回头我一定严查,给您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