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少爷装聋。
“血迹会让他们找到你的,放我下来。”
宴少爷装聋。
“师兄,我疼,这样我伤口疼。”
宴少爷调整了一下背他的姿势。
“师……”
雁秋掏出个帕子塞他嘴里,“疼就别说话。”
唐枕偏头把帕子吐了,带着哭腔闹:“我要死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们吧!”
宴少爷装不下去了,从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唐枕气若游丝:“师兄,真的,再不看我就看不到了。”
他从来没用这麽安静的语气说过话,有气无力的,说两句话就要歇歇气儿,“我疼得没知觉了,趁着这会儿,让我跟你们道个别。我看这……山清水秀,风水极佳,就给我埋这吧,别走了。”
宴少爷迈不动步子,咬着嘴里软肉不说话。
“师兄,把我放下。”
宴少爷顿了顿,还是屈服了,轻手轻脚把他放在一棵树下。
唐枕後背的伤口生了冻疮,脸色灰白,手都擡不动,“让我……让我看看你们。”
三个人在他面前围坐一圈,皑皑白雪的尽头是泛起鱼肚白的天边。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扯出个笑来,“别难过,我到了下面也……也混个阴差当当,里应外合,看看……看看哪个王八蛋要害师兄……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唐枕死在黎明前。
……
把他安顿好时天光已经大亮,宴少爷的手冻得青紫,雁秋解下外衣要给他披上,被他拦住:“你走吧。”
“去哪?”
宴少爷把衣服披回他身上,给他把乱了的发髻重新束好:“你长大了,未来的路还那麽长。这世间天高地阔,想去哪就去吧,不必跟着我了。”
“什麽意思?”
“这些年带你在身边,一直把你当个孩子养,怕你独自外出不安全丶怕你自己在家不安全……但是现在你长得都比我高了,是个成年人了。”
他笑着说:“你既不是我徒儿,也不是我的什麽亲友,如今长大成人自该有一番天地,何必拘泥于我身边?考取功名还是行走江湖都随你,天大地大,你还有很多选择。”
“你赶我走?”雁秋有些不可置信,把他的话翻来覆去掰成八瓣才听懂:“你因为这件事,就要赶我走?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出了事咱们一起扛,只要我在,就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
“说什麽傻话,”宴少爷笑着在他额头敲了一下,“你少爷我所向披靡天下第一,这点事儿还解决不了麽?你该有你的人生,别跟着我虚度光阴。”
“我不走。”雁秋越过他去找崔宛,“崔大哥,咱们……”
“啪”地一声,鞭子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雪雾,雁秋被逼退一步,长鞭落在他脚尖。
宴少爷没看他,盯着地面上的鞭子,“走吧,雁秋。”
雁秋视若无睹,继续向崔宛走去。
长鞭再次落下来,雁秋直接擡手接住,掌心绽开一条猩红的口子,血顺着鞭身滴落在雪地上。
“你要是想这样阻止我,不如把我抽死在这。六年前我就该死在那场雪里,当年你说救就救,现在还想说扔就扔?”
宴少爷抽了下鞭子,雁秋握紧了,这一下不仅没抽动,反倒使他掌心伤口皮肉翻开,血流如注。
“这钢鞭跟随我多年,也算个趁手的兵器,你初入江湖,没个傍身的物件儿我也确实不放心,难得你喜欢,就送你吧。”
宴少爷说到这雁秋才慌神了,他忙松开手,“我不是……”
宴少爷松开五指,钢鞭彻底落在地上,横亘在二人中间。
他是铁了心要他走。
他背过身,手撑着树干疲惫地摆摆手,“去吧,别不好看。”
好聚好散,不要闹得不好看。
雁秋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一个月里他瘦了这麽多。
他咬着嘴唇问崔宛:“崔大哥……”
崔宛垂眼不语。
他伫立半日,等到了今年的第二场雪,也没等到那人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