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红色是他这灰败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他小心翼翼地擡起冻僵的手,怕凉到那人,隔着衣料轻轻搭在他手心,旋即被他握住。
那人的手仿若一簇烈火,近乎灼烫,险些点燃他的灵魂。
他带自己去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然後买了新衣服,又去药铺抓了些药,最後带他离开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镇,到一座山上。
翠华山他打小路过了许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上山,才知道原来山上还有个小院子。
院里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卧室里陈设很简单,左边是床,右边是书案,中间由一道屏风隔开。
屏风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款式,看得出他也不是很有钱。
他生起火炉把药煮了,又从院子里的柴火堆里翻出来一个木板,在屏风外搭了个床,“你先凑合着,等雪停了我带你去买张床。”
雁秋拘谨地点头。
他坐在火炉旁烤手,看他铺床。
这人身量颀长,脊背笔挺,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贵气,像是某家的贵公子。
连扎马步撸袖子劈柴都不显得粗鲁,得叫潇洒,叫不拘小节。
他劈完柴把斧子插在木桩上,袖子一放,吐出咬在嘴里的长发,施施然又是一派公子相,招呼他:“过来挑水,今晚吃白米粥腌萝卜。”
他就这样在院子里住下来。
他天生话少,人家不说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去问,就这麽过了小半年的时间,直到春末傍晚有人上门来找,问他:“宴大师是住在这麽?”
彼时他身子好了大半,正在耕地,打算接着种萝卜,冬天好腌制,随口回了句:“不在,你找错了。”
那人十分不解,“找错了?这是翠华山吧?”
他拿锄头敲敲地面,“让一让,你踩着我的苗了。”
那人慌乱地退开几步,正要离开时卧室门打开了,“崔宛,我就算到你要来。”
崔宛看见他出来才松口气,“还以为我真找错了。这是谁?”
“一位有缘人。”他说话时瞧着雁秋笑,雁秋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他们在屋子里聊到晚上崔宛才离开。
送走崔宛,他说:“原来你姓宴。”
“在我屋里住了四个多月,你连房主姓名都不知道。”他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小可怜,你这样不把我放心上,我可得跟你要租金了。”
雁秋错过他的身进了厨房,话音清冷:“要钱没有,命给你。”
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提了水去刷锅,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
这孩子前十几年过的苦,从把他带回来也近四个月了,他身上却总是缺了点活人气。
“今晚我做饭,”他拿过雁秋手里的锅铲,“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跟我下山,带你出去玩。”
见雁秋不动,他擡脚踢他屁股,“愣着干什麽?快去!”
自打他发现雁秋会做饭後,厨房就全权移交给了他打理,宴大公子四个多月来没踏足过一步,今天突然转性,雁秋还有些意外。
他也不知道出门去干什麽,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就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卷个包袱挂屏风上。
宴少爷做了两菜一汤,两菜是凉拌荠菜和青椒炒土豆,一汤是豆腐汤。
自从上了山,雁秋感觉自己都快过成和尚了,四个月来就没见过肉长什麽样。
吃完饭,雁秋背着包袱跟随他下山,徒步进城。
这是他头一次离开小镇到别的城池,看什麽都新奇,尤其那些栩栩如生的糖人,居然还能吃。
许是他的目光指向性太强,宴少爷笑着抽出一个盘蛇模样的糖人递给他,“喜欢就吃吧,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
“我不小了。”雁秋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他确实不算小了,月底就是他的生辰,过了生辰他就十五了。
他个头蹿的也快,虽然在翠华山上夥食不怎麽样,但一点儿没耽误他长个,已经过了宴少爷的肩膀。
雁秋拿了糖就走,被人拽住衣袖,回头一看,他伸出一只手。
雁秋想了想,不大高兴地把糖人放到他手心,“不是给我买的麽?”
怎麽还带抢的?
伸出去的手被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有点痒,宴少爷笑骂:“我是让你给钱!”
雁秋表情僵住了。
“你没带钱?”宴少爷笑不出来了,“我不是让你收拾东西麽?那你包袱里装的都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