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的一生总是有很多分界线。对程蝶来说,最明显的是在十二岁那年。
撒谎是那时学会的,性格也从那年发生了改变。
长大後无数次“你想回到什麽时候”这种没什麽实质意义的的问题时,她总能坚定且清晰的给出答案。
“十二岁。”
去做什麽?
去拯救自己,培养自己,改变那不讨喜的性格,或许……
未来就不会这麽辛苦。
可真回到十二岁,比起期待,更多的反而是茫然,还有……
恐惧。
楼道灯亮了又灭。
蜡烛彻底燃尽了,清冷的月色穿过窗帘缝隙落在了程月蛮的肩上,
程蝶慢慢睁大眼,心脏在一片死寂的空洞中,渐渐复苏,痛感顺着血管快速奔向四肢百骸。她擡手按住胸腔,完全陌生的情绪像是奔涌而来的热浪,将她狠狠掀翻,拍在了地上。
瞳孔不断收缩着,面前的程月蛮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十八岁的年龄差,让她见过程月蛮最美好的模样,也见证着她从绽放到一点点凋落。
就如她的名字,程月蛮是“刁蛮”的“蛮”,可此刻,她却身形萧索。
程蝶攥紧拳头,却生不出一点心疼她的念头。
十二岁的自己,那一声吼唤醒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是啊,她怎麽忘记了,为程月蛮庆祝三十岁生日,才是一切不和睦的源头。
因为考砸而内疚想要讨好妈妈,为了给她庆祝生日,偷偷发传单打工赚钱买蛋糕,然而庆祝当天就被扫了兴致,被教育学生就该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与其做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不如下次考试多进步几名……
这种扫兴的讨厌劲,程月蛮几十年如一日,竟从未改变过。
二十七岁,攒钱为程月蛮买了代步车方便工作,反被念叨大半年买贵了,买得不合适,怎麽不找熟人等等等等。
于是所有的好心情也尽数粉碎在了这一声一声。
“好好好,知道了。”
“行行行,听你的。”
“嗯嗯嗯,都行,都好。”
这是三十岁的敷衍。
而十二岁的年纪,只会觉得自己是不被偏爱的小孩——
为什麽啊,怎麽做什麽妈妈都不在意,明明表现的很好,却都得不到夸奖。
为什麽总是被否定。
童年阴影不会随着时间消逝,反而在日积月累中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後来在无数次想要离开家时,她都会想起那个孤寂丶黑暗的夜晚。
十二岁的她赌气跑出家门,期待程月蛮会追上哄一哄。然而直到夜深时,程月蛮都没有出现。她独自在路灯下期待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全都散开,直到夜班的环卫工人下班,她在好心人的询问里慢慢红了眼,倔强摇头,逞强并非离家出走。
可最後还是被大人一眼看穿,被陌生人温柔送到了家门口。
她握着钥匙,看着黑暗的房间,还以为程月蛮还在外面寻找。她愧疚地缩在沙发上,想出接程月蛮,又害怕刚好错过,只好守在沙发上等了又等,直到睡着。
清晨她被饭香味唤醒,睁眼,人还在沙发上。
餐桌上的食物已经被收掉了,她揉揉眼,正想出声,就听到程月蛮开口,“醒了?醒了快去上学吧,怎麽在沙发上睡觉,也不怕感冒。”
她有点拘谨地仰头,想道歉是自己不好,程月蛮一定很担心吧?满分作文里都是这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