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心里咯噔一下,陆青竟然早就告诉家人自己的存在了吗?如果继续狡辩下去,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一股奇异的情绪在心底升腾,脸上热热麻麻的,钟离点了点头,大方承认。
一炸就炸出来了,果然是老实孩子。
陆世期心里暗暗开心,面上却不显,摆起大家长风范,安排起儿子儿媳来:“陆案,愣着干嘛呢,赶快给小离削点水果。陆青去哪儿了,宁卿你给他打个电话。”
转头,他又对着钟离笑逐颜开:“小离是吧,快坐快坐。你是从临海过来的吗?这麽大老远,辛苦了啊。”
对于父亲的两副面孔,蔡宁卿丶陆案没有心生不满,反而在他的指挥下,乐呵呵地忙活起来,削水果的削水果,打电话的打电话。
毕竟,父亲愿意张罗这些事,就说明他对生活又提起了一点兴趣。了无生趣的人生,正是需要这麽一点点兴趣,才能不断勾着人,活下去,走下去。
……
陆青气喘吁吁地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餐厅打包袋,亮黄的袋子上写着“小五粥铺”四个大字,这是凤城的一家老字号,他家的老火粥都是小火慢熬出来的,绵软爽滑,有米香,陆世期最爱他家的猪肝皮蛋瘦肉粥。小火慢熬最费时,所以他在那儿排队等了一个多小时。
接到蔡宁卿的电话,生怕家人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惹钟离不快,他请老板帮忙加快,这才在半小时後赶回来。一路小跑,灰色V领T恤已经湿透了,汗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着硬朗的身体线条。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闷,半拉的窗帘遮住了一大片光,陆世期丶陆案和蔡宁卿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只有钟离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此时听到动静,正一脸不安地看向他。
此时钟离的心里紧张极了,她绷紧背笔直地坐在病床旁,连呼吸都放轻了。十分钟前,蔡宁卿问及她家里的情况,她想着隐瞒不是长久之计,便据实以告,然後,原本兴高采烈的三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是嫌弃她?
觉得这样的她配不上他们的儿子?
如果他们这样想,也是正常的,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家世良好丶双亲恩爱健全的女孩呢。
看到陆青,钟离紧并的双脚,微微一转,斟酌着是否该起身告辞。她把双手搭在病床上,刚要借力起身,一双柔软的手臂却从身後环住了她,紧接着就陷入一个温柔怀抱,蔡宁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小离啊,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
钟离转眼看去,陆世期正满眼心疼地看着她,陆案更甚,眼里竟然蓄了泪,老婆一个眼刀杀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了下去。
她一时有些愣住,原来,不是嫌弃,而是心疼吗?
蔡宁卿的怀里热热的丶香香的,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怀抱吗?
陆世期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小离啊,人生就是苦尽甘来啊。你以後嫁进咱家,就等着享福吧!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你说的!”陆青大步走进来,把打包袋,放到一旁的矮柜上,边解打包袋上的结边说:“你要替钟离撑腰,你要看着我和她结婚,你要看着我们生儿育女,你还要教我们的孩子打篮球丶下五子棋,洗海澡。”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到喉咙发干,说到双手颤抖。
打包袋上的结,解着解着变成了死结。
如果给他一点希望,他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人生不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希望构成的吗?
听着陆青嘴里不断蹦出的话,钟离的心从惊惧到平和,她曾下定决心不结婚丶不生小孩。但现在听陆青说着这些,她反而觉得没有那麽排斥,甚至对他描绘的未来图景带上了隐隐的期盼。
他们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会有有爱的一大家子,爱他们丶支持他们。
她娴熟地拿起一旁的折叠餐桌架在病床上,从陆青手里拿过打包袋,轻轻解开袋子上的死结,把猪肝皮蛋瘦肉粥端出来,掀开盖子,把勺子递到陆世期手里。
然後站起身,走到陆青身边,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陆案和蔡宁卿对视一眼,点点头,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完全被拿捏了。